“‘对不起’是一种礼貌,它是不能用金钱来计算的。”
儿子顺从地点点头。这话大概同学校的师长们所讲差不多,他还勉强听得进去。
“小胖弄坏了威震天,你原谅了他,他很轻松,这是一件好事。”我做出循循善诱的样子,准备把儿子领进我的埋伏圈。
“可是人家不原谅我……妈妈!”儿子抗争着。他受到的羞辱比我苍白的说教,要有力得多。
“是的,儿子。每一件事,都可以有好几种处理的方法。喏,就像这些变形金刚,可以变机器人,也可以变飞机和汽车……懂了吗?”
“懂……了。”儿子迟疑地点了点头,但我知道他不服,又不愿惹我伤心。
我把一直拉着儿子的手松开了。我很累,这世界上谁也代替不了谁。
儿子不再挣扎,孤零零地站在一边。
最大号的大力金刚,代表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尽管我们还不用变卖家产,尽管街上也没有当铺,我还是有一种破产的感觉,。
我和儿子揣着共同的秘密,迎回了家里最主要的男人。儿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希望我别说;又希望我快说。
我不想说又不得不说,想晚说又想干脆早说,人有时飞快地迎着一个东西跑过去,其实是为了躲开它。
丈大听完后,居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镇静。然而这镇静像糖衣一样,包裹着的是苦涩的雷霆。
“说!你是怎么把这玩艺给弄坏的?”丈夫拒绝叫那堆碎片为变形金刚。
“就这么一下……啪拉一下……就……”儿子看着我,语无伦次,希望我能为他做证。是的,当时我在场,可我也说不清,没有预谋的事情都说不清。
其实这个过程说清说不清又有什么关系呢?要紧的是它坏了。儿子以后再也不会去玩这种借来的宝贵玩具了。
丈夫眉头紧皱,眼里射出凶狠的光。儿子往我身后躲。
“你说你是成心的,还是故意的?”丈夫气急败坏,“说——”
我不知道成心和故意有什么不同,也不敢劝他。
“是成心的……不,爸爸,我是故意的……”在父亲的虎视眈眈之下,儿子来不及思索,急切地选择着他认为较好的动机。
“好你个小败家子!你爹干一个月,还挣不回这么个玩艺,你倒好,充什么少爷胚子!我让你记住喽——”
丈夫抡圆了胳膊,呼地拍了过来。我用手臂架住,只觉得半边身子一震,触电般的直麻到中指尖。
他是干壮工的,出手极重。幸好我站的位置好,来得及阻拦。
儿子惊恐地愣了刹那,才哇地痛哭起来,好像挨打的不是我而是他。
“你还有脸哭!”丈夫气得吁吁吐气:“为了那个小玩艺,你妈就没钱买线织帽子,这回再加上个大家伙,咱一家连过冬的煤和大白菜都没着落了!”他又转过脸对我:“都是你惯的!”
我由着丈夫数落,只要他再不动手就成,从小到大,儿子没挨过打。
那是冬天里极冷的一日,从太阳里散发出来的不是热,而是冷风,我走进炉火不断的家中,儿子脸热得通红,眼睛也亮闪闪地好像深潭中的星。我以为他发烧了。
“妈妈,你闭上眼睛。”儿子一说话,我就知道他没病。病孩子是不会有这么动听的嗓音。
我闭上眼睛,心中像煮开的牛奶,不见波浪地荡漾。儿子将有一个小小的快乐送给我:也许是张一百分的卷子,也许是个纸盒小瓶做成的手工。
“好了。妈妈,你可以睁开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