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听话地点点头。他是个乖孩子。
有人敲门。声音很小,位置很低。
儿子跑去开门。门扇开得很大,儿子是个好客的孩子。来人却把门扇微微合拢,好像他不是想走进而是要离开。然后才从门缝里缓缓挤进一颗胖胖的头。
这是儿子的同学,一个经常来问作业的男孩。名字我记不得,只叫他小胖。
小胖这次却并不是为了什么作业来请教儿子。他既不肯进来又舍不得退去,卡在门缝里,满脸困窘地对儿子,眼睛却瞟着我说:“真对不起,我把你的变形金刚搞坏了……”
儿子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我好像还没见到他受过如此重大的打击。他从小胖手里接过散成一摊零件的威震天,平托在眼前,轻轻地吹着气,好像那是一只受伤的鸽子。
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儿子求救地看着我。
这是一个尴尬的场面。最初的一瞬,我惋惜地想到帽子和围巾。然而,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
我故意不看儿子,说:“威震天是你的,你看怎么办?”
儿子还是默不作声,也许我的在场,干扰了他的决定。我转身走进里屋。
静默。我听见小胖喘息的声音越来越粗。我真想跑出去对他说:“孩子,你可以走了。”可是,这决定应该由儿子自己做出。
“你是怎么给弄坏的?”儿子的声青充满愤怒。
“就这样……后来就啪拉一声……”小胖大概做了一个手势,我听见儿子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对这个害死威震天的动作恨之入骨。
怎么办呢?也许我该出面。变形金刚固然珍贵,但宽容比这更珍贵,我虽然相信自己平时对儿子的教育,但威震天对于他,相当于成年人的一台彩电,一架高级相机。拖延着的时间,对他对我对小胖,都是煎熬。
终于,儿子开口了。他好象走了很远的路,声音中含着一种虚弱,却还清晰。那是很简单的三个字:“没关系……”
小胖子瞪瞪噔地跑了,好像怕儿子会改变主意。
我长吁了一口气,好像自己也走了很远的路。我轻轻地吻了一下儿子的额头,他的汗咸而微甜。
“威震天死了。”儿子的眼里含着泪花。
“我试着把它粘起来。”我安慰儿子,自己也没有大大的把握。
我说过自己是个巧手的女人,但这个断成碎片的威震天还是使我煞费苦心。在耗费了比织一顶帽子多得多的心血之后,威霸天终于栩栩如生了。只是它只能看,不能动。它再也不会变形了。
儿子是个典型的喜新厌旧者,他把全部的热情转移到大力金刚身上。变形金刚的生命在于变形,不会变形的金刚只是一件摆设。
儿子飞快地改变着大力金刚的形状,你不得不佩服美国人的机智,飞机的肚子居然能变成人的脑袋,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我也忍不住凑过去后。最好的玩具,对大人和孩子同样有魅力。正在这时,啪啦一声,高大的大力金刚像被炸药内部引爆,一下散了摊子,成为一堆碎片。
这是怎么回事。
儿子望着我,我望着他。
事情再明显不过,只是我们都不愿相信。大力金刚被搞坏了。
儿子徒劳地想把碎片镶起来,结果是使破坏更加严重。
我正在思讨如何处理,儿子已经很老练地把碎片收拢在一张纸里,准备出门。
“你到哪去?”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