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女儿晚上吃。我们考完很黑了,路又远,怕饿了她。”白雀说。
“让她爸爸管好了。”
“不要提他。”
我始终不知道白雀同她丈夫是分居还是正式离异,是谁负了谁。萍水利逢,对这个在她生活中非常重要的男人知之甚少。白雀这句话说得很平静,我只能推测烈烈的动荡已经平静。
临出门时,白雀把那根口罩绳解下来,把漏水的笼头绑紧。“平日在家,就用个盆接着。出去,就得绑上。不然漏得太多了。”她说。
我们出发了。路的确僻静,只是七拐八绕,很曲折。侍我们到达时,学校一派寂静,空旷的操场上有麻雀在啄昨日考生遗下的饼干屑。
我们到得太早。
早才好!容得细细准备!
我把眼光像渔网似地抛洒出去,滚筒被风吹得迟缓旋转,周围空无一人。
“那位昨天的人呢?”我问白雀。
“昨天的人?”她吃惊地问我。
“就是……”我不知该怎样称呼,”就是角落……”
“他今天不会来的。”白雀明白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大失所望,觉得白雀是个骗子。
“你知道……这种机会并不是总有的,很难……”她歉意地望着我。
我拒绝了她共同复习的建议。我发现她学习得很不牢靠。两个水性不好的人假若在水中互相闹着玩,结果比一个人邀游更危险。
人渐渐多起来,脸色多青黄。一月是考试的季节。连续的考试就像连续的比赛、连续的醉酒,连续的房事,榨尽了人体所有的精液。
这是最后一考了。假若成功,就穿越了苦难的峡谷,进入一座崭新的高原!
我想起历代苦苦追索的童生,心想自己也快成女范进了。范进也好,毕竟是中了吗!
忽然又很烦。年代们缠绕在一处,仿佛一团冻僵了的蛇。让我安静一会安静一会吧!
白雀走过来,扬着她的那沓纸。
我很想躲开。既然没有了滚筒边的男人,我认识她又有什么用呢?
“我想单独待一下。”我冷冷地对她说。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又鸟)蛋。这是我女儿给我的。我说不要,她说每次她考试时我都给她煮,她也要给我煮……我心里堵得很,吃不下送你吧………”
“我不吃。”我猜她说完(又鸟)蛋之后肯定又要说纸片,我不愿同她纠缠。我从小就不愿同学习不好的人玩,成绩也像瘟疫一样,会传染。
白雀手缩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仿佛要在空气中将那只熟(又鸟)蛋孵成小(又鸟)。
最后的考试开始了。
所有的考试都是那样雷同——恐惧、繁忙、疲劳。只是这次的题目出于意外地难,我猜出题者一定是个刻薄的初出校门的大学生,打算把受尽劫难的大哥哥大姐姐再剥去一层皮。
啪啪——我听见两声清脆的响声,一个很帅气的中年男子把卷子抖得像冻住了的床单,大踏步向讲台走去。
呜!真棒!这么快就交卷了。众人稀嘘。
“老子不考了?”他把卷子丢在讲台上,悻悻而去。
呜!真棒!我真希望多有几个这样的示威者。然后我更仔细地答自己的卷子。
监考人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罢考者扬长而去,然后更尽职尽责地监视我们,如同超级市场缉拿偷儿的保安人员。
名词解释:枣宜会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