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填作编辑吧。”
她很高兴地用橡皮擦去了原来写好的字。
在回来的路上,我怅怅然。看来,能登上仕版官籍的,将与我终老此生的,就只是一个编辑了。
在我一生从事的三种工作(编辑、教员、写作)里,编辑这一生涯,确实持续的也最长,那么就心安理得地接受承认吧。
以上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有些近于自我吹嘘,意在介绍一点正面经验。很多事,我现在是做不来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自然现象。人生现象,则不尽然。时间如流水一般过去了。过去,我当编辑,给我投稿的人,现在有很多已经是一些大刊物的编委或主编了。其中有些人,还和我保持着旧谊,我的稿子给他投了去,总是很热情负责的。例如在北京某大报主编文艺副刊的某君,最近我给他寄去一篇散文,他特地给我贴了两份清样来,把我写错的三个字都改正了,使我非常感动。
但在旧友之中,也发生过不愉快的事。去年,我试写了一组小说,先寄给北京一位作家,请他给我看看,在当前形势下,是否宜于发表,因为他身处京师,消息灵通。他来信表示,要删掉一些字句,并建议我把三篇小说,合为一篇,加强故事性。我去信说:删改可以,但把三篇合为一篇,我有困难。请他把稿子转交另一位朋友,看后给我寄回来。
正当此时,上海一家刊物听说我写了小说,电报索稿,我就把家里的三篇原稿,加上新写的两篇,寄去了。北京的友人,忽然来信,说他参加编辑的刊物要用此稿。我当即复信给他,说不能这样办了,因为稿子已经给了上海。但他们纠缠不已,声称要垄断我的稿子。以上内容的信件,我先后给他们写了五封,另外托人打了两次长途电话,一次电报,均无效。我不知他们要闹成什么样子,只好致函上海刊物停发。
最后,北京那家刊物竟派了两个同志,携带草草排成的小样,要我过目。我当即拒绝这种屈打成招的做法,并背对背地,对我那位友人,大发一通牢骚。
我心里想,当初你们给我投稿,我对你们的稿件,是什么态度?对你们是如何尊重?现在,你们对待我的稿件,对待我,又是如何的不严肃,近于胡闹?其实,这都是不必要的,后悔不已。
近年,我的工作,投稿多于编辑。在所接触的编辑中,广州一家报纸的副刊,给我的印象最深刻。稿件寄去,发表后,立即寄我一份报纸,并附一信。每稿如此,校对尤其负责。我是愿意给这样的编辑寄稿的。按说,这些本来都是编辑工作的例行末节,但在今天遇到这种待遇,就如同见到了汉官威仪,叫人感激涕零了。
亲爱的同志,回忆我的编辑生涯,也是不堪回首的。过于悲惨的事,就不必去提它了。就说十年动乱后期吧,我在报社,仍作见习编辑使用,后来要落实政策了,当时的革委会主任示意,要我当“文艺组”的顾问,我一笑置之。过了一个时期,主任召见我,说:
“这次不是文艺组的顾问,是报社的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