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稿件积压在手下,那样就像心里压着什么东西。我总是很快地处理。进城以后,我当了《天津日报》的“二副”——副刊科的副科长,职责是二审。看初稿的同志,坐在我的对面,他看过一篇稿子,觉得可用,就推到我面前。我马上看过,觉得不好,又给他推了过去。这种简单的工作方式,很使那位同志不快。我发觉了,就先放一下,第二天再还给他。
我看稿子,主要是看稿件质量,不分远近亲疏,年老年幼,有名无名,或男或女。稿件好的,立即刊登,连续刊登,不记旧恶,不避嫌疑。当然,如果是自己孩子写的作品,最好不要在自己主编的刊物上发表。
刊物的编辑,如果得人,人越少越好办事。过去,鲁迅、茅盾、巴金、叶圣陶办刊物,人手都很少。现在一个刊物的机构,层次太多。事情反倒难办,也难以办好了。我年青时投稿,得到的都是刊物主编的亲笔复信,他们是直接看初稿的,从中发见人才。
我不大删改来稿,也不大给作者出主意修改稿件,更不喜欢替人家大段大段做文章。只是删改一些明显的错字和极不妥当的句子。然后衔接妥贴。我也不喜欢别人大砍大削我的文章,不能用,说明理由给我退回来,我会更加高兴些。有一次,我给北京一家大报的副刊,寄去一篇散文,他们为了适应版面,削足适履地删去很多,文义都不衔接了。读者来信质疑,他们不加思索地把信转来,叫我答复。我当即顶了回去,请他们自己答复。
现在有些人,知识很少,但一坐在编辑位置上,便好像掌握了什么大权,并借此权图谋私利,这在过去,是很少见的现象。
我当编辑时,给来稿者写了很多信件,据有的人说,我是有信必复,而且信都写得很有感情,很长。有些信件,经过动乱,保存下来的很少。我自己听了,也感慨系之。
进城以后不久,我就是《天津日报》的一名编委,三十二年来,中间经过六任总编,我可以说是六朝元老,但因为自己缺乏才干,工作不努力,直到目前,依然故我,还是一名编委,没有一点升迁。现在年龄已到,例应退休,即将以此薄官致仕。其他处所的虚衔,也希望早日得到免除。
就是这个小小的官职,也还有可疑之处。前不久,全国进行人口普查,我被叫去登记。工作人员询问我的职务,我如实申报。她写上以后,问:
“什么叫编委?”
我答:
“就是编辑委员会的委员。”
她又问:
“做哪些具体工作?”
我想了想说:
“审稿。”
她又填在另一栏里了。
但她还是有些不安,拿出一个小册子对我说:
“我们的工作手册上,没有编委这个词儿。新闻工作人员的职称里,只有编辑。”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