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火车至宣化,与邓康在车站同食葡萄,取王炜日本斗篷、军毯各一件。从下花园奔涿[zhuō]鹿,经易县过平汉路,插入清苑西,南行,共十四日到家。黄昏进家时,正值老父掩外院柴门,看见我,回身抹泪。进屋后,妻子抱小儿向我,说:这就是你爹!这个孩子生下来还没见过我。
1985年8月1日抄
一九四六年,三十三岁。在家住数日,到黄城访王林。同到县城,见到县委书记张根生等。为烈士纪念塔题字并撰写一碑文,古文形式,甚可笑。以上工作,均系王林拉去所为。
到蠡县见梁斌,梁任县委宣传部长,杨崴为书记,杨志昌为副书记,周刚为组织部长。梁愿我在蠡县下乡,并定在刘村。刘村朱家有一女名银花,在县委组织部工作,后与周刚结婚。她有一妹名锡花,在村任干部。梁认为她可以照料我。
到冀中区党委接关系。宣传部长阎子元系同乡,同意我在蠡县下乡。在招待所遇潘之汀,携带爱人和孩子,路经这里,回山东老家。他系鲁艺同人,他的爱人张云芳是延安有名的美人。潘为人彬彬谦和。
又回家一次。去蠡县时,芒种送我一程。寒雾塞天,严霜结衣,仍是战时行动情景。到滹沱河衅,始见阳光。
刘村为一大村,先到朱家,见到锡花和她爷爷、父亲。锡花十七岁,额上还有胎发,颇稚嫩。说话很畅快,见的干部多了。她父亲不务正业,但外表很安静。她爷爷则有些江湖味道,好唱昆曲。
我并没有住在她家。村北头有一家地主,本人同女儿早已参加抗日,在外工作。他的女人,也常到外边住,家里只留一个长工看门。我住在北屋东间,实际是占据了这个宅院,那个长工帮我做饭。他叫白旦,四十多岁,盲一目,不断流泪,他也不断用手背去擦。看来缺个心眼,其实,人是很精细的。对主人忠心耿耿,认真看守家门。
村长常来看望,这是县委的关照。锡花也来过几次,很规矩懂事。附近的女孩子们,也常成群结伙的来玩。现在想起来,我也奇怪,那些年在乡下的群众关系,远非目前可比。
妇救会主任,住在对门,似非正经。她婆婆很势利眼,最初对我很巴结,日子长了,见我既不干预村里事务,又从不开会讲话,而且走来走去,连辆自行车也没有,对我就很冷淡了。
在这里,我写了《碑》、《钟》、《藏》几个短篇小说。
曾将妻和两个孩子接来同住几日,白旦甚不耐烦。在送回她们的途中,坐在大车上,天冷,妻把一双手,插入我棉袄的口袋里。夕阳照耀,她显得很幸福。她脸上皮肤,已变得粗糙。战斗分割,八年时间,她即将四十岁了。
刘村有集,我买过白鲢鱼,白旦给做,味甚佳。
杨循的村子,是隋东,离刘村数里,我去过他家,他的原配正在炕上纺线。梁斌的村子,叫小梁庄,距离更近,他丈人家就在刘村。有一次,传说他的原配回娘家来了,人们怂恿我去看,我没有去。
到河间,因找杨循,住冀中导报社,识王亢之、力麦等。
此前,我在延安写的几个短篇,在张家口广播,晋察冀日报转载,并加按语。我到冀中后,冀中导报登一短讯,称我为“名作家”,致使一些人感到“骇人所闻”。当我再去白洋淀,写了《一别十年同口镇》、《新安游记》几篇短文,因写错新安街道等事,土改时,联系家庭出身,竟遭批判,定为“客里空”的典型。消息传至乡里,人们不知“客里空”为何物,不只加深老母对我的挂念,也加重了对家庭的斗争。此事之发生,一、在我之率尔操笔,缺乏调查;二、去新安时,未至县委联系。那里的通讯干事,出面写了这篇批判文章,并因此升任冀中导报记者。三、报纸吹嘘之“名”,引起人之不平。这是写文章的人,应该永远记取的教训。
我恋熟怕生,到地方好找熟人,在白洋淀即住在刘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