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莫泊桑中短篇小说赏析》(陕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李青崖译。
莫泊桑巴黎被包围了,挨饿了,并且已经在残喘中了。各处的屋顶上看不见什么瓦雀,水沟里的老鼠也稀少了。无论什么大家都肯吃。
莫利梭先生,一个素以钟表店为业而因为时局关系才闲住在家的人,在一月里的某个晴天的早上,正空着肚子,把双手插在自己军服〔军服〕按某种插画本《莫泊桑全集》的有关插图,这两个朋友都身穿不甚整齐的军服,大概他们都加入了围城中的民团,国民防护队。的裤子口袋里,愁闷地沿着市区外围的城基大街闲逛,走到一个被他认做朋友的同志跟前,他立刻就停住了脚步。那是索瓦日先生,一个常在河边会面的熟人。
在打仗以前,每逢星期日,一到黎明莫利梭就离家了,一只手拿着一根钓鱼的竹竿,背上背着一只白铁盒子。从阿让德衣镇乘火车,在哥隆白村跳下,随后再步行到马郎德洲。一走到了这个在他视为梦寐不忘的地方,他就动手钓鱼,一直钓到黑夜为止。
每逢星期日,他总在这个地方遇见一个很胖又很快活的矮子──索瓦日先生,罗累圣母堂街的针线杂货店老板──另外一个醉心钓鱼的人。他们时常贴近地坐着消磨上半个白天的工夫,手握着钓竿,双脚悬在水面上;后来他们彼此之间产生了友谊。
在某一些日子里,他们并不说话。有时候他们又谈天了;不过既然有相类的嗜好和相同的趣味,尽管一句话不谈,也是能够很好地相契的。
在春天,早上十点钟光景,重返青春的日光教那阵随水而逝的薄雾浮在平静的河面上,又教一种新时令的暖气浇在这两个发愤垂钓者的背上,这时候,莫利梭偶尔也对他身边的那个人说:“嘿!多么暖和!”索瓦日先生的回答是:“我不知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光是这对话就教他们互相了解和互相推重了。
在秋天,傍晚的时候,那片被落日染得血红的天空,在水里扔下了绯霞的倒影,染红了河身,地平线上像是着了火,教这两个朋友的脸儿也红得像火一样,那些在寒风里微动的黄叶像是镀了金,于是索瓦日先生在微笑中望着莫利梭说道:“多好的景致!”那位莫利梭两眼并不离开浮子就回答道:“这比在城基大街上好多了,嗯?”
这一天,他们彼此一经认识清楚之后,就使劲地互相握了手,在这种异样的环境里相逢,大家都是有感慨的。索瓦日先生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变故真不少哟!”莫利梭非常抑郁,哼着气说:“天气倒真好!今儿是今年第一个好天气!”
天空的确是蔚蓝的和非常晴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