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可怜的小姑娘,”他说。“这里有六便士。我要把它给你。”
萨拉吓了一跳,但立即明白,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完全像在当初的好日子里从四轮马车中下来时看到的那些等在人行道上看她的可怜的孩子。她曾多次给他们零钱。这时她脸红了又变白,片刻之间感到好像不能接受这枚珍贵的小小六便士硬币。
“啊,不!”她说。“哦!不,谢谢你。真的,我不能拿!”
她的口气一点也不像街头的普通孩子,她的态度倒很像个有教养的小人物,这使韦罗尼卡欧斯塔西奧(她的真名为珍尼特)和罗莎琳德.格拉迪斯(她的真名为诺拉)弯身向前倾听。
但盖伊克拉伦斯的慈善行为是无法阻止的。他把那枚硬币塞在她手中。
“得,你必须拿下,可怜的小姑娘!”他断然坚持道。“你可以拿它买吃的东西。这是一整个六便士硬币!”
由于他脸上带着那样诚恳、亲切的表情,并且,要是她不收下的话,他多半会伤心失望,萨拉认为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拒绝他。如果自己还是那样高傲,那将是残酷的。所以她简直像是把她的骄傲收进了衣袋,不过不得不承认她的双颊发烧了。
“谢谢你,”她说。“你是个非常非常善良的可爱的小宝贝儿。”当他高兴地爬进马车时,她强颜欢笑地走开了,虽然很快就松了口气,可是两眼仍闪着泪光。她知道自己的样子既古怪又褴褛,但是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会被人家看作一名乞丐。
“大家庭”的马车驶走了,车中的孩子们兴致勃勃而兴奋地交谈着。
“哎,唐纳德(这是盖伊克拉伦斯的真名),”珍尼特惊异地喊道,“你为什么把你那六便士给那个小姑娘?我担保她不是乞丐!”
“她说话的口气不像个乞丐!”诺拉喊道,“她的脸也并不真像乞丐的脸!”
“况且她也没有行乞,”珍尼特说。“我真担心她会对你发怒。你知道,当人们并非乞丐却被当做乞丐对待时都会发怒的。”
“她没有发怒,”唐纳德说,他有点儿沮丧,但坚持己见。“她笑了一下,还说我是个非常非常善良的可爱的小宝贝儿。我的确是啊!”——口气很坚定,“那是我的整整六便士啊。”
珍尼特和诺拉交换着眼色。
“一个乞讨的姑娘决不会讲那样的话,”珍尼特断然地说。“她应该说‘谢谢你,好心的小少爷一一谢谢你,少爷。’也许她还会屈膝行礼。”
萨拉并不知道这些情况,但从此这个“大家庭”对她深感兴趣,就像她也是其中的一员。当她路过时,育儿室的窗口常常露出几张小脸蛋,围坐炉边时也常常谈论关于她的事儿。
“她是培育院里的一个奴仆之类的人,”珍尼特说。“我相信她不是谁的什么人,而是个孤儿。但她不是乞丐,不论她穿得多么破旧。”
此后,他们都叫她“不是乞丐的小姑娘”,这当然是个相当长的名字,有时候小点儿的孩子匆匆地喊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滑稽。
萨拉设法在那个六便士的硬币上穿了个孔,系上一条旧的狭缎带,戴在脖子上。她对这个“大家庭”的感情与日俱增一一而她对爱上的一切的感情确实也与曰俱增了。她越来越喜欢贝基了,盼望着每星期两个早晨到教室里给较小的孩子们上法语课。她的小学生们爱她,竞相争夺站在她跟前、悄悄地把她们的小手插入她的手中的特权。她们偎依着她,使她那饥渴的心灵得到满足。她站在阁楼的桌子上和麻雀交朋友,把头和双肩伸出阁楼窗子,学着鸟叫,几乎立即就听到一阵扑打翅膀声和唧唧喳喳的响应声,于是一小群乌黑的家雀出现了,降落在石板瓦上和她谈话,并且充分享用她撒下的面包屑。萨拉和梅基塞代克先生十分亲密,它居然有时候带着梅基塞代克太太一起前来,还不时带上一两个孩子。她常对它谈话,不知怎的,它很像也听懂了似的。
萨拉心中对于总是坐在那儿看着周围的一切的埃米莉产生了一种有点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出现于十分孤独的关头。她乐意或者假装相信埃米莉理解并同情她。她不愿对自己承认她唯一的伴侶是没有感觉并什么也听不见的。她有时把埃米莉放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她对面的旧红脚凳上,凝视着她,想象着有关她的事儿,直到自己的眼睛变大,带着几分像是恐惧神情——尤其是夜间万籁俱寂的时候,那时阁楼上的声响只有墙内梅基塞代克一家偶尔突然发出的奔跑声和吱吱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