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前要下毛毛雨了。”他想。
下坡路使他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他已来到了满铺着细沙的去银谷的路。沥青花、链木丛与火莓子到处盛开着。他放慢速度走了起来,这样,他可以经过那些千姿百态的植物,一棵树接着一棵树,一丛灌木接着一丛灌木,每一种都显得又新奇又熟悉。他来到了那棵他曾在树干上刻上了野猫脸的木兰树跟前。这木兰树生长就是近旁有水的标记。他很奇怪,为什么同样是泥土和雨水,在丛林地上长着的是瘦瘠的松材,而在小溪、河流和湖泊的近旁,却长着高大的木兰树。狗到处总是一样的,牛啦,骡子啦,马啦,也是一样的;唯独树就不同,不同的地方就有不一样的树。
“想必是因为它们不能移动。”他下了结论,“它们只能吃它们下面泥土里的东西。”
路的东坡突然倾斜了下去。它在他脚下陡然跌落了二十呎光景,直通泉边。坡岸上密密地长满了木兰树、沼地月桂、香胶树和灰皮的槐树。他在凉快而幽暗的树荫下走向泉边,一阵突发的愉快感觉攫住了他。这真是个隐蔽而又可爱的地方啊。
一泓象井水一般清冽的泉水,也不知是从沙地的什么地方涌出来的,正在噗噗地往外冒泡。坡岸好似用它翠绿色的、枝叶茂盛的双手,捧着这泓泉水。水从沙土里升起的地方有一个漩涡。沙粒在里面上下翻滚着。越过泉岸,一道主源正在更高的地方潺潺作声,它在白色的石灰岩中打开一条通道,然后急速地冲下山岗,形成了一道溪流。这条溪连接着乔治湖,乔治湖又是圣约翰河的一部分,而浩浩荡荡的圣约翰河又朝北流入了大海。观察着大海的源头。使裘弟多么兴奋啊!不错,大海还有其它源头,但是这一个却是他自己的。他高兴地想到,除了那些寻求解渴的鸟兽和他自己之外,再也没有人到过这里了。
这一阵子漫游使他热了起来。幽暗的山谷好似伸出它凉快的手掌在抚摸着他,他卷起了蓝斜纹布裤腿,抬起他的肮脏光脚丫子,一步步走进了那泓浅浅的泉水。他的脚趾已陷进沙里去了。细沙从他的脚趾缝中软绵绵地挤出来,盖上了他瘦削的脚踝。水是那样的冷,一瞬间,皮肤就象火灼一般。然后,泉水冲过他精瘦的小腿,发出了淙淙的响声,使他感到通体舒畅。他上上下下地涉着水,尝试着把他的大脚趾伸到他碰到的那些光滑的岩石下面去。一群柳条鱼在他前面一闪,向下面逐渐宽阔的溪流中游去。他穿行在浅水里追逐着它们。突然,它们一下子不见了,好象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于是,他蹲到一棵树根大部分裸露而且悬空的老槲树下面去,那儿有一个深潭。他想,那群柳条鱼也许还会在潭水中出现;可是只有一只溪蛙从泥浆里挣扎了出来,它瞪视着他,突然惊恐地抖动着,一下子潜到那半浸在水中的树根底下去了。他不禁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