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返身拿起电话话筒。
“喂。”我说。
“请问是欧阳宁秀家吗?”一个不亚于我的年龄的女声。
“我是欧阳宁秀,你是谁?”我最近没接触过对方的声音。
“欧阳!真的是你吗?你绝对猜不出我是谁!”对方的口气既激动又亲切。
“苗姐?”我猜。苗姐是六年前我因卵巢囊肿住院时的病友。反正不是我掏电话费,我愿意奉陪对方聊天。我家打电话你一看就知道是打出去的还是接进来的。像报火警那样简洁的,准是我们打出去的电话。死聊的,全是从外边打进来的。什么时候该死的电信实行固定电话双向收费了,什么时候我们家接电话就也像报火警了。对于没钱的家庭,安电话等于让电信局在你的心脏上连了一根电线,将你的血液直接输送到电信局。据说咱们这儿的电话收费之贵在全世界排名第一,而人均收入却全球排名倒数前20名。依我说,就是这么穷的。电信经营者把计次费调得贼高,等用户都舍不得打电话后,经营者再打月租费的主意,这不是弱智是什么?
两位古装小姐同时向我行礼:“您好!请问您是用餐吗?”
我说:“我是参加同学聚会……”
我还没说完,门里边的一个中年男子闻声出来对我说:“你是欧阳宁秀?”
我点头。
“我是吴卫东呀!真的不敢认了!”吴卫东伸出手,热情地和我握手。
吴卫东的变化很大,和小时候判若两人。如果这之前我和他在街上相遇,我们绝对不会认出对方。
“欧阳!我是米小旭!”米小旭从吴卫东身后冒出来,她拉着我的手不放,“你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不显老。”
“我还不老?”我说。见到阔别三十多年的小学同学,我很激动。
吴卫东对米小旭说:“小旭,你带欧阳去紫禁城,我在这儿迎他们,还有四个人没来。”
米小旭拉着我的手往里走,我看见单间的门口都有名称,什么景山,什么团城,全是和古代帝王的建筑有关的名称。
“厕所在哪儿?”我问米小旭。过四十六岁后,我小便的次数明显增加。
“跟我来。”米小旭带我去厕所。
一进厕所我就呆了,这哪里是厕所,分明是宫殿,我还是头一次进这么豪华的房间。一名中年女侍向我鞠躬。
“去吧。”米小旭指指里边的几扇门对我说。
我拉开其中一扇门,紫红色的马桶端庄地坐在那儿。我回身关上门,听着舒缓的音乐,闻着淡淡的香味儿,我发现我尿不出来。小便便秘,在我还是头一次。
尝试了几次,我都没能成功。我不能容忍自己往这么干净的地方排泄。
“还没完?倒楣了?”米小旭隔着门问我。
“完了。”我无功而返。
我利用马桶冲水的声音掩盖我尿不出来的尴尬。米小旭在对着镜子补妆。
女侍拧开水龙头让我洗手。我不适应让人伺候。
“我自己来。”我一边洗手一边说。
“这是香皂水。”米小旭帮我按我身边墙上的一个长方形金属容器。
从那容器下端流出几滴粘液,不知为什么,我不好意思用手接那粘液。
洗完手,米小旭又拿着我的手伸到一台狂吐热气的器物下边猛吹,直至吹干为止。
女侍给我们开门。
“谢谢。”我对她说。
“走这边。”米小旭给我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