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拿到工资后,曲斌先留出水电煤气费,再留出电话费。然后拿出一百元存入给曲航开设的上大学专用账户。再留出50元不可预测费,比如生病什么的。剩下的就是我们全家的伙食费。用这个数目除以三十天,曲斌再用纸将这笔钱包成三十个纸包,他在纸包上写明日期。我家不需要日历,只要看纸包就对于当天属于公元哪年哪月哪日管辖一目了然。不这样预留钱款,我家就活不到下次领工资。这种理财术,也是苏轼教我的。看过苏轼的《答秦太虚书》吗?苏轼下岗后,住在湖北黄州,由于被停发了工资,他只能精打细算。每个月初,苏轼拿出四千五百钱,分成三十份,每天一百五十钱,然后苏轼把这三十串钱挂到较高的屋梁上。宋朝的钱中间有洞,便于悬挂。每天早晨,苏轼用张挂书画的长棍从屋梁上取下一串钱,再将长棍藏起来,家人谁也找不到长棍,因此任谁也够不着高高在上的钱。我觉得苏轼家极为壮观:四壁字画和屋顶的钱串簇拥着苏轼这个旷世奇才。遇到结余,苏轼就把钱装进一个竹筒里,用来待客。我将苏轼的理财术告诉曲斌时,曲斌点头说好,从此他就古为今用。幸亏宋朝没有专利制度,否则倘若苏东坡当年为他的理财术申请了专利,我们不会冒着侵权的风险使用他的发明,我们没钱赔偿,听说苏轼的后代是政协委员。 “妈,我走了。”曲航拿着书包出门前对我说。
“中午在学校吃饭要吃饱。”我对儿子说。
儿子没答话,他走了。进入高考倒计时后,老师要求同学在学校吃午饭,以节省时间。但凡学校的饭,大都是用克扣这种作料烹制的,价高质劣。曲航在学校用午饭,对我们来说,是得不偿失,花费多,吃不饱。
曲斌出门时冲我点了下头。
家里安静下来,我没有急于收拾碗筷,我优先要做的事是大便,我看书看得最痛快的时候是在大便时,一边看书一边排泄对于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抛弃书上没用的东西很有帮助,特别是看没意思的书。由于我看书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拿到什么书看什么书,因此碰到特别没劲的书,我就在大便的时候看。人是喜欢累计长度的动物,比如建国多少多少年,怎么没人累计人的一生大便的总长度?我估计能绕地球一圈了吧?胡思乱想不是年轻人的专利,很多中老年人脑子里的怪念头一点儿也不比年轻人少,只不过他们不愿说出来罢了。
我一边大便一边看一本特无聊的书。我发现,特别无聊了,反而有意思了。
我感觉有水滴到我头上,我抬头看,产权属于楼上邻居马桶但合理侵占我家领空的下水管往下渗水,当我意识到这水的成分里肯定含有邻居的排泄物时,我赶紧用手中的书当雨伞顶在头上。
我还不能马上走,我还没完成大便。近五十岁的女人大都有便秘的体会,这种便秘不是怀孕时那种幸福的便秘,而是临近更年期的不幸福便秘。我在书伞的呵护下继续未竟的事业。由于抬头看了邻居插进我家的秽管,我想起了我的吊死在这根管子上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