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卡佩尔纳村已骚动起来,其慌乱程度与波及之广,绝不亚于那些著名的地震所产生的效果。大船从来没在这一带靠过岸;张在船上的也正是那个曾被人当作笑柄的帆篷,它是那样红彤彤的,尽管同生活与良知的一切常规相悖,但是,却作为一个无辜的事实而清清楚楚、无可辩驳地展现在人们面前了。男女老幼,谁也顾不得换换衣服,一个个顿时飞快地向岸边跑去;村民们到处奔走相告,你碰我,我挤你,吵吵嚷嚷,跌跌撞撞,霎时间岸边便挤满了人。阿索莉也飞快地跑进人群。
她还没来的时候,人们已怀着阴郁、烦躁、惶惑不安的心情又恨又怕地不时提到她的名字。讲话的多半是男人;被惊呆了的妇女们则在恶声恶气、卿卿喳喳地窃窃私语,但是如果有哪个女人—旦开了口,说出的话简直恶毒已极。阿索莉一来,大家都住了口,吓得急忙避向一旁,于是在一片空荡荡的灼热的沙滩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了。她惘然、羞涩但又十分幸福,她不知所措地将双手伸向那艘高大的帆船,面孔涨得通红,红得并不亚于那鲜红的风帆——她所一直向往的奇迹。
从大船旁驶来一艘小艇,划船的水手一个个皮肤晒得黝黑。水手当中站着一个人,这个人阿索莉觉得十分面熟,恍惚从幼时起就认识。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这笑容温暖着她,催促着她。而阿索莉却被那些最后的、滑稽可笑的重重顾虑控制住了,她担心会出什么差错、误会、不可预测和有害的干扰,于是她跑进那深及腰部、轻轻荡漾着的暖人的海水里,大声喊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是我!’”
这时齐梅尔把琴弓一挥,突然又响起了那支扣人心弦的乐曲,但这一回它充满了凯歌齐鸣的旋律。由于激动,由于云彩在飘动、波浪在翻滚,由于那远方的天色与海水的闪光,姑娘已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在动:是她,还是帆船,或是小艇,——一切都在浮动,上下翻飞。
但是船桨已经在她身旁急剧地拍打着海水了,她抬起了头,格莱俯下身来,姑娘双手抓住他的腰带,眯了眯眼,旋即睁开眼勇敢地对着他那张喜气洋洋的脸笑了笑,喘着气说:“你完全是我想像的那样。”
“你也是,我亲爱的!”格莱把他的湿淋淋的珍宝从水中抱起来说,“我终于来了,你认出我来了吗?”
她的心神焕然一新,用手抓住他的腰带,颤巍巍地眯着眼点点头。她心中充满了幸福美满的感觉,像是揣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猫似的。在阿索莉下决心睁开眼睛时,只觉这摇摇晃晃的小船,波浪的闪光以及逐渐靠近、发着隆隆巨响的“秘密号”的船舷——这一切恰似一个回旋摇曳着水光波影、光怪陆离的梦境。阿索莉不知不觉已被格莱用两只强壮有力的臂膀抱起来,顺着舷梯登上了大船。盖满了挂毯、地毯的甲板在鲜红的帆篷的映衬下酷似一个天国里的花园。阿索莉迅即发现她已经站在一个卧舱里——个再好也没有的房间里了。
这时,从甲板上突然又传来了洪亮的乐声,它那胜利的音响翻动和震荡着人的心灵。阿索莉又闭上了眼睛,生怕如果注视着这一切,就会使它们跑掉。格莱握住她的手,而她现在已懂得哪里是安全无虞的所在,把被眼泪沾湿的脸庞藏在了这个来得如此神奇的朋友的胸前。格莱自己也由于这一无法形容的、谁也享受不到的宝贵时刻的到来而感到震惊和诧异,他小心翼翼而又笑吟吟地将这个很早很早就梦见过的脸庞托着下巴抬了起来,他看到:姑娘的眼睛终于亮晶晶地张开了,这双明眸中蕴涵着人所具有的全部最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