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写好的一个梦,看上去总是那么清楚,干干净净地在墙壁是——4B铅笔写的,很深很深,比我对A的爱还要深。
我把亲爱的4B铅笔扔到一边。虽然O型血的人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梦中,但是我一下子顾不上她了。现在,我要开始计算一下,我到底发了几天高烧。我闭上眼睛,捏紧拳头……已经很久不做计算的工作了,我要认真一点……
计算得出的结论是两天。怎么?只有两天吗?我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烧了一年——至少四天。难道只是两天吗?
很久的时间,过得昏头昏脑——都是烧出来的。很久。不知都干了些什么。我又有那种从前有过的要疯的感觉。从前我还知道一个限期,我知道高考结束,一切就应该好了,于是我看看报纸,做做题目,让A和B劝导劝导,哭哭也就撑过来了。现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那么久,才只过去了两天——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很长很长的时间。哭也没有办法哭过去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度过难关?我什么时候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也许我没有什么机会了。
上个礼拜,有一天我和A在虹桥路上走。我们从一千五百多号走到一千八百多号。我对他说,我觉得舒美很可怜。他说,我觉得张斓也很可怜。我说,可是我说不出舒美可怜的原因。他说,我也说不出张斓可怜的原因、于是我们停下脚步,在人行道上抱了一抱,又很快地分开来。然后我说,我要去季风书园。A说好的。季风书园在陕西南路地铁站,我们就坐车去。我们都知道那是很远的,可是远并不能成为不去的理由。我们乘69路换94路,最后胜利到达季风书园。走进店门的时候,我说,我是很爱季风书园的。A说,有多爱?我说,比爱你更加厉害。A说,嘿嘿,不简单。我从一排排直通天花板的书架间走过去,一层一层看过去;墙上挂着木雕画,一幅一幅,隔着一座一座书架。我蹲下来,抽出一本书来看,A也蹲下来,陪我,一句一句地说话,一层一层地翻书,时不时地,店里放的音乐漏一两个小节进来。时间、空间都被无限制地拉长,拉长,长,长,长,雪亮的,朝两头延伸。我不知都说了一些什么。然后A在我耳边说,我发现我什么也帮不了你——一点点办法也没有。我蹲着看看他,慌忙说没有没有——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慌。随即,A站起来,也顺势把我拉起来。我们在一排排的书架和一幅幅的木雕画之间抱了一抱,又很快地分开来。
那是自我们在一起以来的第一次,我和A拥抱没有任何感觉。
我捂在被子里,回想一个礼拜以前的有一天。我回想,我抱着A,手臂用力,就好像抱着一大卷报纸一样。这样的事情,只有在回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发现是多么的伤心。
我在床上坐起来,探出身子去开窗,开开一条缝,然后坐好,靠在靠垫上。
寒冷的空气从窗缝忽忽悠悠地飘进来,落在我的背上。我突然高兴起来,有了精神。终于冷了。冷让一切东西沉静下去——一切东西,包括窗外的房子、自行车、花坛、路、行人、公交车,还有我自己。
晚上八点半的时候量体温,我发现烧退了。爸妈很高兴,叫我睡到他们床上去看春节联欢晚会。我说,我不去,我看一次联欢晚会,就耳污心浊。爸爸愣了一下,接着笑起来。爸爸的笑声是呵呵呵的,很傻。妈妈说,既然你不要看电视,就早点休息吧。说完给我关了灯,关了门。
我想了半天,睡了一会儿,被窗外的鞭炮声吵醒了。B打电话来,我们互道新年好。她跟我说:“嗯……我们昨天出去过了。”我说:“谁们啊?”她说:“Van。我和Van。”我说:“哦。”她说:“蛮好。不错。过两天细谈,现在电话忙得很。”我说:“哦。”她说:“就这样吧。”
第二个电话是A。第三个电话是同寝室的熊熊。第四个电话是F。第五个电话是C。中间还插进爸爸妈妈的电话。我只来得及说话,来不及想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