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很嗦。那是发烧的原因。一个人如果生了病,捂在床上,心情愉快,就自然而然会嗦起来。有一天B对我说,我们已经进大学半年了,还一天到晚纠缠那些高中里的事情,是不是不大好?我想了想,说,不知道——大概是不大好吧?B握着我的手,笑笑。她这样说的时候,还没有和C分开。后来——也不过是两三天之后,早晨我抱着书、Walkman、笔袋,走在校园里,想起了B的问题,突然之间,我仿佛非常非常真切地看到了B的脸、B的表情、B的动作……我总是这样一下子又一下子地懂得她,每次之间都隔着漫长的潮湿的沉闷的黑暗……要隔很久很久,很长很长,然后突然刺眼地亮一下,一闪而过。我抱着我的书、Walkman和笔袋,站在一棵梧桐树底下,晃了晃,于是那一瞬间就过去了。我明白:这样子是对的。我继续朝教室走去,心里惶惶不安地想:B真可怜。可是我已经忘记了这样想的理由——我完全忘记了,只不过刚才好像从楼上掉下来,因为自由落体的缘故,喉咙里面有点怅惘想要说出来。
我说不出来。
我在大学里,继续漂流在不同的教室与教室之间。上课的时候我非常容易睡着,一睡着就做梦,即使睡一分钟也能做一个梦。醒来之后,我把那些梦支离破碎地记录在桌子上。我的梦漂流在不同的教室和教室之间,一张一张支离破碎的课桌上面,温顺地躺在成人笑话的身边。
下午我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傍晚。爸爸妈妈好像在自己房间里看电视,从隔壁传出某个主持人难听至极的声音。我在被子里动了动,让自己平躺在床上,手臂伸出来,直挺挺地放在外面。我宁愿爸爸听古典音乐,也不愿意他看电视联欢会。他们一无聊就喜欢穷看联欢会了,越看联欢会越无聊。爸爸还说什么一天不听古典音乐就会耳污心浊——他那么多年培养出来的耳聪目明,看一场联欢会不是就全没了吗?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
我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拿那支4B铅笔出来,开始在墙壁上记录刚才做的梦。
我坐在一个O型血的人旁边。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知道她是O型血,总之我就是知道,而且除此以外我不知道她的任何事情。突然,我开始跟A打电话。我对他说:有一次我坐在那个O型血的人旁边——我跟你说过O型血的人吧?A的声音说,说过的;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他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电话,认真地看着远处,门那里(有一扇门在我后面),嘴里说,说过的。于是我大声笑起来了。我又回到那个O型血的人旁边。她在写什么东西,我就摇她的胳膊。随后,我在电话里对A说,她在写什么东西,我摇她。A听了就大笑——我看见他坐在我对面,大笑,他的脚从地上抬起来。他说,也有你这种人的!下次我来摇你。A不见了,我重新坐在O型血的人旁边,我摇她,她说,我杀了你。我笑眯眯地说,你杀了我吧。我又开始同A打电话。我说,O型血的人说要杀了我,我就说杀了我吧。A大笑。我再次回到O型血的人旁边,她看着我,作厥倒状,说:真是……真是……我穷摇她,说:求求你杀了我吧!A走过来,指着我说,人家怎么受得了你?人家要发火了。我说,不会的。A说,我来打你一顿。我说屁!A说,不要说屁。很难听的,听了不舒服。我说,不说屁,我活不下去。
然后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