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厂长他们昨夜全都搬到厂里来了。他们说,搬不回去,只能住在办公室,这一下就乱套了!我那间办公室叫王魁的儿子占去了。现在只能在车间里乱转。”
贺达感到脑袋里嗡地一响,好象冷不丁挨了照面一拳。但他这次没懵。几天来遇事不少,真长经验。他马上就看破,关厂长这是“欲进则退”新的一招,从那房子一直搬进厂里来,有意搅出一个更大的乱摊子,把他摆在中间,叫他拔不出腿来。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一下把厂里弄得一团乱,上边问起来还说是公司逼出来的。这一招真是绝了!他原想一把火烧走关厂长他们,人家偏偏少上浇油,反烧了他自己。如果把这几招写进《三国演义》中去,也不比诸葛亮那些招数逊色,有人说《孙子兵法》是必读书,眼前这难道不是一部运用灵活的兵书?如今兵法普及,人人皆会,并且变幻无穷。自己原先在研究所当所长时,整天和二十多名研究人员打交道,与这场面一比,真如隔着一个世界。那里经过的都是细腻、不外露、妙不可言的矛盾,这里才是真刀真枪、铿铿鸣响的斗争。这才是社会,是生活,在翻腾滚动中显现出它险恶惊人的波峰浪谷,而只有这生活漩涡的中心才是真正锻炼人的。他很想从中学点本事,因此他这一次没恼火,反而沉静地问另一件事:
“彩蛋的事怎么样了?”
“这些天房子一件事就把人心全闹乱了。不少人撂耙子不干,互相较劲,食堂小灶停了火,锅炉房不给气,连植绒烘干也没法千了。千活的人心不在焉,昨天听统计员告我,喷花的残次品率一下子上涨到百分之二十。原先一次残次品到百分之八,全厂就开现场会。现在没人管,谁还管彩蛋,放在库里发霉呗!”
贺达知道事情愈大就愈不能动火,因此他沉着地把心里隐隐生出的火气压住,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盒,递给伍海量。伍海量打开一看,里边用棉花仔细衬垫着两个雪白崭新的鸭蛋壳,其中一个还画了几笔漂亮的鸭子。他疑惑不解地问:
“这……”
“这就是上次你带给我的那两个彩蛋,我试了一下,用去污粉加上肥皂粉擦擦,完全可以把蛋壳上的霉点擦净。然后再薄薄抹一层滑石粉,试了几笔不但不打滑,颜色的附着力一点也没减少。你看这不挺好吗?”贺达的脸上露出笑容,笑里还含着一点得意的神气。
伍海量禁不住叫道;“太好了!我这两天也试用了去污粉,把蛋壳打磨得太粗,用肥皂粉洗过又不挂墨,您这法子可就太好了!”他欣赏这两个恢复一新的彩蛋,分明更欣赏这个内行又认真负责的公司书记,“哎,您怎么还会画画儿?”
“说来话长,将来有空再说。老伍,你上次与我谈的那些想法这几天总在我脑袋里转,咱们找时间还得再往深处谈谈。”
伍海量笑了。心想这书记事无巨细,全抓得牢牢。他说:
“我已经把那些设想整理出一份完整的材料。有些方面搞得很具体。但是……我还是认为这想法根本实行不了。”
“怎么?”
“现在的事情都是一环紧扣一环。看上去,只是生产管理问题;只要实际一做,就会涉及到非常具体又重要的生产之外的问题,比如干部制度、工资制度、财务制度,以及供产销关系等等。有些东西是动不得的。”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