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玲激怒得两腮泛红,声音提高了:“你说这话不害羞吗?参加解放军打反动派,这是最光荣的事!有出息的人谁不愿去?是地主分子,想去我们都不要。哼,你的心事我算看透啦!”
“看透什么?”
春玲的眼睛眯起来,紧盯着他说:“你想叫别人在前方拼命流血,自己一家清享太平,过安乐日子。想一想吧,都象你这样自私自利,中国早亡啦,反动派早来啦!全中国的受苦人,永远翻不了身啦!”
老东山不得不暗服她的话正中自己心思,知道讲不过对手,就想从春玲身上做文章,堵住她的嘴。
“小玲子!”他以轻蔑的口吻说,“你不用老拿大话食戈我,人都有自个的打算。你看透我,嘿,我也看透你啦!”“好,”春玲擦了把嘴唇,“你看透我什么?请说吧!”“你老说好听的,我心里可明白。”老东山带着讥讽的冷笑,“你为着逞能,显示本领,想拉参军的,找到我儿子头上。要是儒春真是你男人,你就不叫他走啦!”
春玲紧接着回答:“你看错了,我就想爱个当解放军的女婿。”
“嘿嘿!”老东山连连摇头,“别耍弄我老头子啦,两家没成亲,等俺儒春一走,你还不是愿跟谁跟谁去!”老东山越说越觉着句句在理,最后索性拿她一把,将她顶出去:“哼,春玲子!你有本领倒是先过了门,我就放你女婿走!”
春玲猛地愣住。老东山这一着,太出乎姑娘的意外,她毫无思想准备。春玲两手紧握着,眼睛里闪着慌乱不定的光亮。她心里激动地想道,为了革命,提早结婚有什么了不得的呢?可是,姑娘想到自己家里的境况,她走了,父亲、弟弟谁照顾啊!这……
老东山见春玲怔在那里无话回答,心想:正叫他说中痛处,打中她的要害了。他有些得意起来,又挑衅地说:“想好啦?你也知道参军是么味道了吧?嘿嘿,我的思想倒通啦,就等你开口,我就打这个赌……”他歪一下头,“算啦,不说没滋味的话啦,我还要下地。”
春玲见他向外迈步,心紧张得直跳,再晚一步就没希望了。她心里急切地说:“困难一大堆……困难能克服,爹能有办法!”于是,她陡地站起身,勇敢地冲老东山叫道:“你别走,我还有话说!”
老东山转回身,有些吃惊地望着姑娘那严肃的赤红脸孔,和射出强烈光芒的瞪得象杏子样圆的眼睛。
“我嫁过来。”春玲坚定地说。
老东山愕然道:“你嫁?多会?”
春玲理把鬓边,响亮地回答:“儒春参军前结婚,今天也行。你可要说话算数!”
老东山骇然地睁大两眼,怔怔地看了春玲一霎,接着心慌意乱,低下头支吾道:“这,这还得问儒春。他……”“他,你不扯腿就行!”春玲紧逼一步,不容对方换气,急急地说,“话一出口,驷马难追;说做就做,决不反悔!我现在就叫你、叫你爹……爹——”
孙俊英一天没吃饭了,平常总是梳得十分整洁光滑的头发,现在乱蓬蓬的。她坐在油灯下,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息着。
孙俊英怎么也想不到,参军的事会涉及到她身上,她的丈夫能参军,离开她。
孙俊英是前年冬天和江仲亭结的婚。她是东面汤泉村人,但从小跟在牟平县城开旅店的叔父生活,二十岁那年才回到乡间。旅店里来往的人多且杂,俊英自小任性,学得满身风骚,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招惹得男人挤破门。有些浪荡子弟专为她来住店,有的情愿加倍付钱。她叔父的经营为此起色不少,兴隆异常,把左右几家同行顶得买卖萧条,客不上门。有天,几家掌柜的娘们串联起来,把孙俊英诓进一间黑屋,扒下她的裤子,照屁股上饱打一顿,使她三个月腚不能沾凳。
她叔父为了赚钱发财,对侄女不加管束,眼睛睁一只闭半双的,装没看见。后来见事情闹大了,周围的同行要暗算他,才把俊英送回乡下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