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振德又连打两枪,都未命中敌人。一来,他用的大枪,追赶中射击不得力,二来他视力不济,加之孙承祖年轻力壮,闪躲有方,瞄不准。振德激怒起来,不再射击,一面防备着敌人的枪弹,一面全力以赴,穷追顽敌。他要瞅准时机,猛扑敌人身上,将他扭住……这时,孙承祖回身开枪,被石头绊倒了。曹振德急冲上来。但孙承祖翻身滚到大石头后面,手起枪响。曹振德又闪身树后,端枪开火。
一个卧在石头后,一个影在树干旁,两人相距十几步远,枪对枪地对峙着,谁也打不中谁。孙承祖揩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姓曹的!你不要白费力气,你奈何不得老子。我知道你子弹不会多,再追下去,我叫你去见阎王爷!我姓孙的不好惹,暗里没斗过你们,这回明的来,你输定啦!”
“你个万刀不赦的兔崽子!暗斗你败啦,明来你也胜不了!”曹振德愤怒地说,“我子弹是不多,不过对付你这样的孬种,没枪也行!”
孙承祖打了一枪,跳起来就跑。
曹振德稳稳地瞄准,刚要勾扳机,忽见孙承祖站住,朝前开了一枪,拐弯向南跑。振德随即紧追过去。突然响起一声喊叫:“大叔!闪开……”
曹振德一看,一位军人从松林间勇猛地冲出来,他左面的空袖筒被风吹向身后,而那有力的右肩一抬,驳壳枪喷出一串子弹。
“水山!”振德激动地叫道。
孙承祖一头栽到树身上。他又扭过灰白的脸,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朝曹振德和江水山踉跄了两步,握手枪的手抬了抬,枪无力地落到地上。他那被灼热的子弹穿透心窝的流着污血的躯壳,不甘心地倒下去了。
江水山用手枪点着孙承祖的尸首,深恶痛绝地说:“这个恶贯满盈的反动派,总算得到应有的下场!”
“不投降的反革命,只有死路一条!”曹振德接上道。
此时,随江水山去转运伤员的青妇队员、年轻的妇救会员们,都拿着扁担、拆散的担架杆子、绳子赶来了。那桂花,紧紧端着公爹曹冷元留下的桑木扁担,显得挺精神。曹振德向大家说明了敌情,领大家回过头搜山。行进中,他问水山,他们怎么赶来的。江水山说,担架队将伤员送进医院,连夜往村里赶。当他们走到北河时,听到山里有枪声。民兵队长估计是发现了敌人,就率领女民兵抄小路插上山。江水山分析,敌人要逃一定是向西面深山里跑,因此就从西面山梁截过来……
指导员又问担架队的情况。水山告诉他,春玲如何提前回来的……淑娴为救桥伤了身子,由玉珊陪伴,留在医院医治;伤不重,三四天就可回来。
枪声完全停息了。这股以汪化堂和孙承祖为首的窜进解放区腹地的还乡团武装,被当地的人民群众迅速地全部消灭光了。逃亡又回来复仇倒算的地主恶霸反革命分子们,就是如此地“还”了“乡”。
曹振德和一大群人来到一座山头,都站了下来。每双眼睛都大张着,一齐向对面山巅瞩望。
山巅上,那崇高巍峨的山巅上,成熟了的山草、灌木叶,苍劲的松树,在曙光中闪着光辉。春玲的头高昂着,晨风拂动着她的柔发。她注视着远方的东流的黄垒河,一望无垠的山川。姑娘那白粗布衬衫的碎片,血迹斑斑,微微地掀动着。她双臂把弟弟托在胸前。明生的胳膊向下垂着,脸向上仰着,象是在紧望着他那爱看的姐姐的脸。
人们呼喊着,齐奔上山巅,将春玲团团围住。一见她怀里的明生,都惊呆了,啜泣声一阵又一阵地响起来,一会就罩住了黑鸦鸦的人群。
曹振德的热泪冲刷着他那胡茬杂芜的粗糙的脸面,从女儿怀里接过他那还差二十二天过十岁生日的小儿子的血体,紧紧地抱着,看着……明轩扑到春玲的怀里,大哭起来……春梅紧握着小弟明生冰凉的小手,握着,长时间地握着,以至把明生那要僵硬的小手,都烘热了……轰隆隆隆!轰隆隆隆……西方,天地接连的地方,响起春雷般的炮声。
抽泣着的人们都纷纷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