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扫扫大街的事!”哥说。
“你给我闭嘴!”娘说。
“摊上这样一个爹,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哥不依不饶地说。
“你给我闭嘴。”母亲重复了一遍,声音降得很低,但仿佛冷气逼人。
哥看了母亲一眼,就惊恐地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还是那句老话,干屎抹不到人身上,”娘说,“你们出去,该说就说,该笑就笑,有事藏在心里,不能让人看出来。人,没事的时候,胆不能大;事到临头,胆不能小。人家还没怎么着你,自己先软了,瘫了。你们,都给我挺起腰杆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个世界上,有翻不过去的山,有凫不过去的河,但没有过不去的日子!”
三
“不许到桥头上去,听到了没有?”娘严厉地说。
大嘴答应着,倒退着走出了院子。他看到,鸡窝的铁网门还没有打开,那几只母鸡,在窝里焦躁地咕咕着。那只小公鸡的脑袋,从网眼里伸出来。鸡头似乎被网眼卡住了,鸡冠子憋得通红。爹在院子里,用一把生锈的斧子,劈一个表皮已经腐烂的槐树根盘,细小的劈柴,散落在他的周围。
大嘴出了院子,在胡同里转了几圈。邻居家的两个孩子,手里拿着煮熟的地瓜,吃着,奔跑着,从他身边经过。大嘴看着他们爬上河堤,向着桥头的方向飞奔。那里锣鼓喧天,十分热闹。铿铿锵锵的锣鼓声,吸引着大嘴向桥头靠近。起初,他还记得母亲的嘱咐,但当他看到聚集在桥头上那些人兴奋的脸庞时,就把母亲的嘱咐彻底忘记了。
大嘴钻进人群,面对着村子里的锣鼓队。打鼓的人,依然是哥。哥是村子里最好的鼓手,这让大嘴感到骄傲。哥穿着那身用草绿颜料染成的假军装,头上带着一个虽然褪了颜色,但却是真正的军帽。哥这个军帽是用家里祖传下来的一柄青铜剑从邻村的一个复员兵那里换来的。那柄剑一直藏在梁头上,哥把它偷了出去。当父亲知道了这个愚蠢的交易,逼着哥去换回来时,娘却说,男子汉大丈夫,换了就是换了,不过,娘对哥说,你是个十足的傻瓜。
哥戴着真正的军帽,穿着草绿色的假军装,脚上穿着白塑料底的松紧口布鞋。大嘴知道,这是哥最好的衣帽,只有最隆重的场合才舍得穿戴。哥脸色发红,眼睛闪光,站在鼓架前,挥舞着两只圆溜溜的鼓槌子擂打鼓面。“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连串节奏分明的声响,震动着大嘴的耳膜。他入迷地盯着哥虽然粗大但十分灵巧的双手和那两根上下翻飞的鼓槌子,身体随着鼓声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哥的左边,是敲锣的孙宝。哥的右边,是拍钹的黄贵。他们也都赤红着脸,十分卖力。锣声和钹声,羼杂在鼓声里,显得有些多余。在锣鼓队的周围,聚集着几乎全村的人。有的人神色冷漠,有的人喜气洋洋。那个名叫秀巧的姑娘,左手扶着一个名叫春兰的姑娘,右手捻着垂在胸前的辫子梢,笑意盈盈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哥。她的脸盘很大,红彤彤的,腮上有一些紫色的冻疮。哥好像知道有人在注视自己,热情越来越高涨,双臂挥舞得越来越快,鼓声如同急雨,连绵不绝。哥脸上冒出汗珠,嘴巴里喷吐着汹涌的热气。敲锣的孙宝和拍钹的黄贵,帽子推到脑后,额上粘着湿发,手忙脚乱,分明跟不上哥的鼓点,锣声和钹声,更加杂乱无章。
一辆崭新的自行车,爆响着铃铛,从桥头上直冲下来,到了人群外边,车上的人轻捷地跳下来。大嘴听到有人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