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打开鸡窝,发现鸡也死了。
母亲从猪圈跑到鸡窝,又从鸡窝跑到猪圈。跑到猪圈里她摸摸那头关系着我们家经济命脉的猪,眼泪哗哗地从她眼里流到她的脸上。跑到鸡窝前她摸着那七只为我家提供日常开支的母鸡,眼泪哗哗地从她的眼睛里流到她的脸上。
第二天,母亲紧紧地关上了大门。当赵大叔带着一群参观者来看我祖母的门牙时,我母亲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
“狗娘养的赵大山,领着回家看你娘去吧!你娘也喝了‘5248’,你娘不但嘴里长了新牙,你娘的肛门里都长了牙!”
我母亲是个有文化的人,我从来想不到她也会骂人,而且骂得如此幽默。
我听到参观者在门外哈哈大笑起来。
我听到赵大叔低声嘟哝着:“这个老娘儿们,疯了!”
我祖母不知什么时候从屋子里出来了,还坐在她坐惯了的地方,仰着头,好像在回答着参观者的提问:
“什么?”
我祖母眯着沾满眵的老眼反问:
“什么?”
我祖母猛地睁开眼睛,眼睛里放出幽幽的绿光,用绿光幽幽的眼睛盯着我母亲的脸,响亮地说:
“是让我的孝顺儿媳一拳打掉的!”
我母亲像让电打了似的愣住了。我祖母不间断地重复着上面那三句话,简直就是个老妖精。
我母亲想了许久,冷笑着说:“不错,是我打掉的!”
我母亲大踏步地走进厢房。
我听到厢房里稀里哗啦地响着。
我母亲提着一把生锈的铁钳子走了出来。
我母亲走到我祖母面前。
我大叫一声:“娘!”
我祖母猛地睁开眼睛,眼睛里放出幽幽的绿光,用绿光幽幽的眼睛盯着我母亲的脸,响亮地说:
“是让我的孝顺儿媳一拳打掉的!”
母亲弯下腰,一手捏住了祖母的长下巴,一手举起钳子,夹住了祖母嘴里那两颗招灾惹祸的门牙,猛地往下一拽。
祖母的手挥舞了几下,然后就嘤嘤地哭起来。
母亲扔掉钳子,站了几分钟后,也坐在了祖母身旁,嘤嘤地哭起来。
我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她们面前,耳朵听着她们俩难分彼此的哭声,眼睛看着她们同样苍老的脸,油然地想起一句俗语:
多年的父子成兄弟,多年的婆媳成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