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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4  ★★★收藏章节〗〖手机版

但他不能问一个为什么,地下工作的纪律就是这样,不让你知道的事你就不能知道,哪怕你为这个不知道的事情掉了脑袋,也还是一个不能知道。

到了暮年,不知完成多少艰险、包括诸如此类任务的胡秉宸,很少提起自己的丰功伟绩,即便吴为问起也是一笔带过,双目索然,满心怅然,“有什么可说的?当时很要紧的事回头一看,也就那么回事。没有,一样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

可是这一次送往大别山的情报之多、之重要,连胡秉宸这样的老交通也颇感责任重大,超乎寻常,担心只用脑子记忆会有差错。

除了细读强记那些情报之外,睿智如胡秉宸者,不过买了一包银行牌香烟,取出一支剥开,将卷烟纸摊平,用极细的铅笔将情报写在上面,再卷成极紧极紧的纸棍塞进另一支香烟,两头用烟丝填平补齐,然后在香烟上扎了一个小眼儿放回烟盒。万一遇到紧急情况,就把这支香烟点燃吸掉。

此外胡秉宸还带了一个金戒指,缝在棉线袜的边沿上,还有一些金圆券和几块“袁大头”。

不知智者胡秉宸想过没,有,真遇到所谓“紧急情况”,来不及吸掉这支香烟怎么办?用吸烟的办法把情报销毁岂非空谈?

在二十世纪的诸多战事中,这种极其原始的办法居然被各路特工屡试不爽。相信各路特工对这等老旧手法也了如指掌,可不知为什么不能彼此破获,一任对方将情报一一送达。又不知智商高于常人的特工为何不思进取,因循守旧于这套路数几十年如一日。

不谈西方一个叫做巴登鲍威尔的人。那种过于学者化的倾向,一八九O年以昆虫学家的身份为掩护,在巴尔干半岛上获取敌方重要情报,并将情报绘制在对蝴蝶的素描上,以蝴蝶脉纹和脉纹上的色块,表示各种不同武器的配置、数量及位置等等;即便对以农业大国著称的中国农民的智慧也没有充分挖掘。比如请哪位老大妈绣双袜底,那五颜六色的花式和针脚就大有文章可做;或是在衣衫边缘地带,用针线隔三差五缝出数目不同的针脚;或内衣上补块补丁,补丁上做出不同的针法……总之彼时彼地还停留在手工业时代,手工业时代是浪漫的时代,是产生故事的时代,没有手工业也就没有人情故事了。如果没有赵大锤对革命的“惟我独忠”,没有他对“烤一烤就能烤出字来”的怀疑,哪里还有资深交通情报人员被一枪撂倒的滑稽,或胡秉宸被剥得精光的尴尬以及两次情报的报废?

对胡秉宸来说,大别山之行最主要的困难不是危险,而是没人知道情报送达的部队在何方,就连下达这一任务的上级机关也不知道。

即便知道,战争期间部队流动得也非常厉害,今天还在这里,等他到达时或许已经开拔。

每逢遇到难题,胡秉宸首先想到的是他那些四通八达的亲戚。

在他投身革命之后,那些亲戚也捎带着一同为他,也就是为革命,做起了大大小小的贡献,包括上海那位节外生枝、胡秉宸为之沉迷一时的表姐。

为配合这一次任务。泱泱胡家又为他准备了一个在铁路上工作的亲戚,因为工作关系,对各个地域的情况有些了解。胡秉宸果然从他那里得知,共产党部队大致活动在安徽、湖北、河南交界之处,“但是没有固定地区。”亲戚强调说。

胡秉宸将地图仔细研究,先从水路进入战区,下船之后将沿途所需证件全部销毁,只携带假身份证一个,取道当时的立煌县,直奔霍丘。

党内风云人物王明的老家就在立煌。过立煌时,辗转于漫漫险途,不知最后能否顺利完成任务的胡秉宸,还有闲想起刘邓大军初到这个地区时的情景。那时战事十分紧迫,邓小平还特意抽时间探望了王明的母亲,并给她老人家留下一些钱。党内围绕王明前前后后发生的事以及王明在延安时留给他的印象……这些念头一如水上涟漪,过而无痕,他还得往前赶路呢。直到二十多年后“大革文化命”的狂澜突起,邓小平在其中三落三起,胡秉宸才想起这逝水涟漪。

霍丘县城内有国民党驻军,胡秉宸只得从县城东面的东湖插过,直往南奔。

不巧淮河涨了大水,道路全被淹没,天地间灰茫茫的一片。胡秉宸穿一件长衫,走在水中时隐时现、羊肠般的田埂上,长衫下摆随风飘动,远远看过去,真像飘在水上的一缕孤魂。秋风在一片汪洋上推出一波又一波细浪,看久了,不但让人眼晕,脚下还会虚软。

眼晕腿虚的胡秉宸,最后不得不进入霍丘县南国民党战区。只有通过这个地区,才能到达解放军可能出没的叶家集。胡秉宸心知肚明地钻进了国民党的火力网,成为天地间的惟一猎物,硬着头皮在火力网的笼罩下向南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