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了不觉一惊,这是否就是一九四九年后,胡秉宸处理女人问题的关键所在?
是对他们这段婚姻的否定,还是就公老虎和母老虎间胜负难分的格局,再咬一个回合?还是一种炫耀?
“照你这样,又怎么能把女人搞上手呢?”
谢幕的时刻即将来临,胡秉宸终于可以亮出他的秘密武器:“想办法让她们主动。”
回首他们二十多年的关系,可不就是按照这个模式运行的!
可是关于“宣纸”那封信写得多美啊,即便以作家为职业的吴为,也从未写出这样凄美的情书。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是一个爱情的阴谋。不,不是,无论如何胡秉宸后来还是爱上了她,一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能像她那样,享有这样的爱。
从胡秉宸这些信可以看出,他经历过何等艰苦的挣扎,最后还是一点点落人这个劫难。
他是如何从起始的深恶痛绝到坠人情网?实在是个谜。
13
和吴为做爱简直是换了人间。那真是三月、烟雨、江南,让胡秉宸想起《忆江南》这样的词牌子,或是婉约派词人温庭筠。回肠荡气之间,还有一逞男人雄风的良好感觉。
他睡了几十年的白帆,何曾让他品味过这样的韵致?
白帆可不是白白把他糟蹋了几十年?
不过天长日久下来,江南烟雨总给他一种序曲的感觉,作为序曲,江南烟雨雅则雅矣,却只能是剧中情节的提示。即便莫扎特之后,序曲在歌剧中的地位大大提高,甚至可以作为音乐会的独立曲目演出,可它毕竟不能代替后面正剧的跌宕起伏。老听下去,还会腻烦。他甚至有点怀念白帆年富力强时那种具有原始风情的粗犷、淋漓和她的“顶住”。
她那一触即发的兴奋点,在性爱过程中,真是男人的一处宝藏。可惜已是明日黄花,美人迟暮。
每当那时,白帆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使他得以将两只脚登在她硬挺;平撑的脚面上。他给白帆那双脚的蹬力有多大,白帆回报他的反作用力就能有多大,两个人真有一种豁出命去,生死共存的酣畅。
加之他们两人高矮相当,各部件的位置也很合衬,而他就无法与比他高出半个脑袋的吴为照此办理,否则就会有?小人国”攀上一头大象而无从控制的张皇。
有时他异想天开,如果把吴为的“序曲”和白帆的“顶住”,还有吴为年轻的胴体和白帆那个兴奋点合二而一,岂不美哉?
但他从来没有自省过,为什么吴为总是停留在一部歌剧的序曲之中?
也从来没想过,他是否还是当年的好汉一条?
胡秉宸最后还是排除万难地和吴为结了婚,应验了胡家近几代男人两个老婆的命数。
虽然一夫一妻制让他在法律上不能同时拥有两个妻子,但在实际生活中,他却游刃于两个妻子中间。
有时吴为而不是胡秉宸不禁发出感慨:一九四九年以后取消了一夫多妻制,好,还是不好?如果不取消一夫多妻制,女人们可能就会安于她们各自的地位,像旧生活那样,大太太闭起眼睛、不闻不问吃斋念佛,小妾们安于自己的妾位,无所谓名分的正式、大小,更不会想人非非,闹出那许多流人市井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离婚案。男人们也就满足了对女人总体的要求,更不必为平衡与诸多女人的关系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结果是大家都不满意。她甚至想,新中国在男女之间造成的最大误会,可能就是取消了一夫多妻制。说到底,男人对女人的关系,实际上是个管理问题。
也就难怪胡秉宸老对吴为抱怨、不解地说:“一百多万人的一个大部我都管得好好的,怎么就管不好两个女人!”
14
在落地灯的阴影下,父亲脸上的线条见棱见角,使他的话更具不可怀疑的权威性。
平时不大与他交谈的父亲,,顷刻之间与他似乎有了一种默契和理解。
他不由得问父亲:“只这一步,以后还有没有?”他问的是一步好运,而不是桃花运。
父亲似乎有点惋惜也有点冷酷地说:“没了。”
他果然应验了父亲说的,不论是那步好运,还是桃花运。
15
在臊子面的背景下,胡秉宸也同时想起他那个谱系复杂的家族。
如果在家里,或是在父亲面前,他肯定不会这样吸食面条,也不会在这样一碗臊子面前,尽失颜色。孔子说“食不厌精”。他现在有什么条件侈谈“食不厌精”?
“食不厌精”既要有文化做基础,也要有经济做基础。山东菜好,是因为年年有河工。所谓黄河大堤年年修,不过是发大水的时候在黄河上掘个口,水退下去的时候再堵上。老爷们说是在河工上检查,还不是天天想着法儿吃,反正是朝廷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