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氏父女、沈三玄和家树同站在门口,都作声不得。家树望了门口两道 很宽的车辙,印在冻雪上,叹了一口气,只管低着头抬不起来,寿峰拍了他 的肩膀道:“老弟!你回去吧。五天后,西山见。”家树回头看秀姑时,她 也点头道:“再见吧。”在她说这三个字,嘴角微动,似乎收了泪痕要笑,而又笑不出来。家树一点头,正待要走,沈三玄满脸堆下笑来,向家树请了 一个安道:“过两天我到陶公馆里和大爷问安去,行吗?”家树随在身上掏 了几张钞票,向他手上一塞,板着脸道:“以后我们彼此不认识。”回头对 寿峰道:“我五天后准到。”掉转身便走了。这时地下的冻雪,本是结实的,让行人车马一踏,又更光滑了。家树只走两步,扑的一声,便跌在雪里。寿 峰赶上前来,问怎么了?家树站起来,说是路滑,扑了一扑身上的碎雪,两 手抄了一抄大衣领子,还向前走。不知道什么缘故,也不过再走了七八步,脚一滑,人又向深雪里一滚,秀姑哟了一声,跑上前来,正待弯腰扶他,见 他已爬起来,便缩了手。家树站起来,将手扶着头,皱眉头道:“我是头晕 吧,怎么连跌两回呢?”这时恰好有两辆人力车过来,秀姑都雇了,对家树 笑道:“我送你到家门口吧。”寿峰点点头道:“好!我在这里等你。”家 树口里连说不敢当,却也不十分坚拒,二人一同上车,家树车在前,秀姑车 在后,路上和秀姑说几句话,她也答应着;后来两辆车,慢慢离远,及至进 了自己胡同口时,后面的车子,不曾转过来,竟自去了。家树回得家去,便 倒在一张沙发上躺下,也不知心里是爽快,也不知心里是悲惨;只推身子不 舒服,就只管睡着。因为樊端本明天一早要回任去,勉强起来,陪着吃了一 餐晚饭,便早睡了。
次日,樊端本走了,自己也回学校去,师友们见了,少不得又有一番慰 问。及至听说家树是寿峰秀姑救出来的,都说要见一见,最好就请寿峰当国 术教师。家树见同学们倒先提议了,正中下怀。到了第五天的日子,坐了一 辆汽车,绕着大道直向西山而来。到了碧云寺附近,向乡民一打听,果然有 个环翠园,而且园门口有直达的马路。就叫汽车夫,一直开向环翠园。及至 汽车停了,家树下车一看,不觉吃了一惊。这里环着山麓,一周短墙,有一 个小花园在内,很精致的一幢洋楼,迎面而起。家树一人自言自语道:“不 对吧。他们怎么会住在这里?”心里犹豫着,却尽管对那幢洋楼出神,在门 左边看看,在门右边又看看。正是进退莫定的时候,忽然看见秀姑由楼下走 廊子上跳了下来,一面向前走,一面笑着向家树招手道:“进来啊!怎样望 着呢?”家树向来不曾见秀姑有这样活泼的样子,这倒令人吃一惊了,因迎 上前去问道:“大叔呢?”秀姑笑道:“他一会儿就来的,请里面坐吧。” 说着,她在前面引路,进了那洋楼下,就引到一个客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