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送葬的只有一个人!
这位造谣大师的没落晚景,固然与他自己无法预料的臭名昭著有关,但也有一个技术原因:电视的普及。电视需要有新的专栏主持人,更重要的是,电视节目的主要魅力在于纪实性直观,要通过电视镜头造谣,总比用笔和嘴困难得多。新的传媒方式培养了广大观众的实证意识,人们再也不习惯放弃镜头图像而听哪个人信口雌黄了。
当然,人类不可能就此告别谣言。即便是活生生的图像,也有欺人的时候。人类成熟到哪一步,谣言也会狡猾到哪一步,它与人类一起成长。我们即使能死死捍卫住已知的真实,也仍然会惊恐地看到大量真假难辨的物象出现在四周。因此,我们不得不时时向世界投射怀疑的目光。
一路行走一路怀疑,一路怀疑一路行走,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想起了我们遥远的先人,他们就是这样从森林和沼泽中走出来的,队伍中经常因风暴的去来、猛兽的出没、歧路的选择而议论纷纷,他们的领路人也会因谣言和非难而无辜牺牲,但他们终于走出来了,走到了文明的开阔地。
我们小学的课文里曾有一篇高尔基的作品,说这支队伍的领路人叫丹柯,在人们受到谣言蛊惑而混乱的时候,他挖出自己的心脏作为火炬,照亮了大家的道路。与其被谣言压死,不如发出光亮把谣言驱逐;众人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你,你把怀疑的目光投向谣言;传谣者都是可怜人,他们能接受谣言,也能接受光亮;光亮是什么?是那颗真正为众人负责的心——说这番话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她当时拿着书,泪光闪闪。她现在应该白发苍苍了。
被无数丹柯带领到了文明开阔地的人们,从来没有免除过谣言的侵害。有时甚至会出现几亿人全被谣言笼罩的局面,如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但是,毕竟还是有光亮的聚集,还是有一次次的走出。
这支越来越庞大的队伍还会走下去。人类还会遭遇到足以激发更恐怖的谣言的诱因。连地球的命运尚且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我们安能在一时平静中沾沾自喜?至少需要有一个特别清醒的群落,像思想者的雕塑,像佛陀的造像,像坐在牛车上的孔夫子,像乱发蓬松的爱因斯坦,让行走着的人群在一次次突如其来的慌乱中仍然心存一种信赖,信赖他们明净而忧郁的眼神。
恶者播弄谣言,愚者享受谣言,勇者击退谣言,智者阻止谣言,仁者消解谣言。
衰世受困于谣言,乱世离不开谣言,盛世不在乎谣言。
——那么,说了千言万语,我们能做的事情也许只有一件:齐心协力,把那些无法消灭的谣言,安置到全社会都不在乎的角落。
因为,我们至少应该争取成为智者,而且曾经从衰世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