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傅高声说:“刘老,您打算要是不是?”
刘老抬起头,说:“您说了算。”
赵师傅一拍手:“得,您拿一张半,买了。”
刘老笑着:“十五块?回家老伴儿又得说,十五块能买两盒磁带呢。她就爱听交响乐,教音乐的,没法子。”乐呵呵地掏出十五块钱来。
赵师傅接过刘老的钱,又急忙忙走到平板三轮边儿,把钱朝老孙一递。
“快着,那谁,劳驾帮个忙,把刘老的笼子提一只来,串串笼。”
老孙不接钱,瞪着大眼,说:“赵师傅,您这个,是不是再添……”
“添什么?添你一巴掌。你买的时候儿要超过一张儿,算我瞎眼。拿着拿着,矇谁也别矇这爷们儿。”
老孙说:“得,也就是看着您的面儿,也就是刘老要买。”
刘老的笼子提过来了。两只笼子门对门儿。可那只病鸟说什么也不动。只好伸进手去抓,抓住了往另只笼子里塞。它有气无力地连蹿带蹦,像是躺乏了的病人,乍一起床,到外面遛遛腿儿。
养鸟儿的老头儿们,一起弯腰撅屁股,伸着两只胳膊,围着这只病老爷鸟。
一位长发小伙子上身趴在自行车把上,纳闷儿地问老孙:“师傅师傅,就这么个德行鸟儿,值一张半?看来,您这个比捣腾时装还赚呐。”
老孙鄙夷地瞅瞅小伙子,摸了摸光头皮,说:“捣腾旧衣裳,那叫二道贩子。一件毛衣,十块钱买来,卖三十。我们街坊二蛋就干这个。漫天要价儿,专唬爱美的主儿。那没学问。我这个,叫文化。文化,懂不懂?货卖于识家。这鸟儿,五毛钱你也不要。外行嘛,没文化嘛!养鸟儿学问大了。十五块,刘老还觉着便宜。赵师傅为人帮忙,要是不值,他落个骂名。谁没事儿干这个?赶明儿这鸟儿精神了,往街上这么一摆,哨得好,谁见了谁夸:‘嗬,这鸟儿,真棒’!刘老准会说:‘赵师傅帮我买的’。赵师傅图的是这个。我呢,鸟儿是打我这儿买的,我不也是个行家吗?鼓捣鸟儿,赚钱还在其次,图得是个精神愉快,长学问,这就是文化。懂不懂?”
小伙子连连点头:“嗯,嗯。那么这文化不要钱不是更好吗?”
“听戏您还得买票呐!”老孙说,“养鸟儿不花钱?到共产主义吧。”
“到共产主义也有养鸟的吗?”
“去去,去问家里大人去!”老孙说。
那边儿,病鸟在新笼子里觉着不大自在,跳来蹦去,好像审查这笼子够不够它的身分。
“刘老,赶明儿给它换个好笼子。”赵师傅说。
“家里有。”刘老端详着鸟儿说:“我看,它能成个好鸟儿。”
“它本来就是好鸟,”赵师傅说,“到老孙手里,就完。就跟我们厂的魏工程师一样,那么有学问的人,让我们那草包废物外带小心眼儿的厂长管着,好得了吗?”
老孙伸长脖子大声朝这边儿说:“别得了便宜卖乖,我又没委屈它。”
“可你也没好好养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