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有个学生想买只鸟玩儿……”
赵师傅没说完,老孙就乐了:“嘿,您又提这个茬儿,那要怨他不懂眼呐,我给他好的,他嫌毛儿扎撒不好看,可不就……”
“后来怎么了?”大伙儿来了兴趣,纷纷提问。
赵师傅用手指着老孙:“他跟人家说:‘不是要好看的吗?您来这只。怎么样?瞧,嘴儿又细又长,丹凤眼。细长脖儿,尾巴又尖又顺溜,再瞧毛色,光滑,漂亮,怎么样?’那学生一看,是好,掏出四十块给了老孙。拿回家去三天,又回来找老孙了。这鸟儿不哨。它没法儿哨,是个母仔。这事儿是你干的不是?”
大家一齐开怀大笑,笑够了,才看鸟。
老孙打开一只笼子的蓝布罩,露出一只垂头丧气的画眉。那乌儿,羽毛都扎撒着,翅膀倒抿得挺紧,小脑袋直往怀裹扎,两腿摇摇晃晃,可它扎挣着站在那儿,仿佛要给人瞧瞧,“咱们死都得站着。”别看这鸟儿病病歪歪,却透出内里的一股刚强劲儿。
大伙瞧这只鸟,没有一个人笑,也没人说话。一个身高马大,大约有七十来岁,可身架子不塌的老头儿,弯下身子,仔细打量那鸟儿。那鸟儿也用尽力气睁开眼,扑棱下翅膀,又赶紧挪到鸟笼边上,再缩肩搭臂地佝偻着。老头儿歪头瞧瞧赵师傅,走回到泥地,坐到小马扎上。
赵师傅跟过来,小声问他:“刘老,您想要?”
“这鸟……您瞧它行吗?”刘老沉吟着。他是位退休的中学教师,早年还踢过足球,身子骨结实着呐。
“那看您打算怎么养它。”赵师傅说:“打算养好了再出手,我劝您别要。它不值得花那么大工夫。要是您自个儿养着玩儿,遛鸟又遛人,图个乐子,您买它。这是个好鸟儿哇!到冬景天儿,我到您家听这鸟儿哨去。要不好,您骂我。”
刘老笑了:“您多咱听过我骂人?”
“可有一节,”赵师傅压低声音:“超出这数儿,您别要。老孙还是个嫩家子。”他伸出两个手指头,又说:“不内行偏充行家,还想死赚钱,我瞧不上这路人。”
“那,你看给多少?”刘老问。
“咱先问问他。”赵师傅说完,扭身走向平板三轮。
“你打算卖吗?”赵师傅问老孙。
“这话看谁问,”老孙说,“您要是问,我告您说,卖!别人问,我得说自己还养着玩儿呐!”
赵师傅一乐:“别说嘴,您会养它吗?”
“啧,这是不是好鸟儿吧?”老孙说,“好鸟儿这模样儿?”赵师傅说。
“不是好鸟儿,您还上眼瞧吗?”老孙反问他。
“要多少钱?”
“您瞧着办。”
养鸟的人都凑过来,大气儿不出地盯着他俩。霎时间一点声息都没有,只听得树上的鸟儿叫个不停。鸟儿们知道正是大展歌喉的时候,于是朝着那西天最后一抹晚霞,起劲地唱起了今天最后一支歌。
老孙抽着烟,眯着眼盯着赵师傅。赵师傅还在低头瞧着那病李逵似的鸟儿。他向笼子里伸进根手指头,那鸟儿也斜着眼瞧瞧手指头,又闭上眼。赵师傅又用手指头捅捅那鸟,那鸟挪了下身子,依旧不理。赵师傅又捅了一下,那鸟儿陡地抬起头,盯着那手指头,突然用嘴啄了一口,赵师傅赶紧缩回手来。鸟儿心里有气,人家身子不舒服,你老捅个什么劲儿呢!一而再不能再而三,不能老这么欺侮人,是不是?
赵师傅朝刘老那儿看看。刘老还坐在马扎上,同一位退休干部模样的人,轻声细语地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