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也不管为嘛,都一窝蜂围上去看滕家小姐二寸二的脚。一看全懵住!这脚就赛打脚脖子伸出个小尖。再一弯,也就桔子瓣大小,外套鲜亮银红小鞋,精致绣满五色碎花,鞋口的花牙子,跟梳子齿一般细。不赛人穿的,倒赛特意糊的小鞋样子,可它偏偏有姿有态不残不缺,大脚趾还不时动它一动。人能把脚缠这么小,真算得上世间奇迹,不看谁也不信。
甭比,佟家脚连亮也不敢亮!
香莲脸色刷白,一眼瞅见站在身旁的牛凤章,小声说:
“好呵,五爷,你原来也恨我不死!”
牛凤章听这话打个冷战,忙说:
“不瞒您说,这是少掌柜请来的,不过叫我跑跑腿,我不好推辞罢了。我是佟大爷的人,哪敢跟您捣蛋。心想也是叫您瞧个新鲜。别瞧她脚小,可小过了劲儿,站不住。走路必得人扶着,出门必得人抱着,站都站不住。京城人都称她"抱小姐"。可别人抱不成,非她爹不可,娇着呢!那滕三爷,阔佬一个,任嘛不懂。”
香莲情不自禁“噢”一声,眼睛一亮,心也一亮。好赛意外忽然抓到得胜的招数。
白金宝在人群中间叫着:“不管别人服不服,反正我服了,不服就比,谁比谁完蛋!人家这脚是明摆着的!对吗?雅娟、秋蓉、桃儿、杏儿......”她挨个问,声音愈来愈高,就是不问香莲,句句却是朝香莲去的。
谁也不抬头看香莲,都怕香莲。
香莲不言不语站一边。不等白金宝闹到头,她不出招。
白金宝只当她怵了,索性大喊大叫:“反正有这双脚,别人嘛脚我也瞧不上!呆会儿老爷回来,叫他也开开眼。别总拿番瓜当香瓜,拿瞎蛾子当蝴蝶儿。”又扭脸冲滕三爷说,“叫您小姐留在我家住些天好吗?就跟我住一屋。我还叫桃儿给她绣双红雀鞋......”
滕三爷说:
“二少奶奶这么厚爱,敢情好。只是我这闺女......”
香莲看准火候,走到抱小姐身前,笑眯眯说:
“小姐,跟我到当院看看桃花可好?前两天一乍暖,满树都是骨朵,居然开了不少,还招来蜜蜂,好看着呢!”
抱小姐说:“我走不好!”她奶声奶气,倒赛七八岁的娃娃卷着舌尖说话。
“这没事,我扶你,几步就到当院。”
香莲说着扶她起来。谁也不知香莲用意,只见她一挽一扶与抱小姐走出前厅,下了台阶。这一走,就看出毛病来。抱小姐好比一双烂脚,沾不得地;香莲每一步都是肩随腰摆,腰随脚扭,无一步不美。到了院中,香莲抬头看花,好赛不知不觉松开挽着抱小姐的手臂,自个往前走两步,忽然叫道:“抱小姐你看!你看!那片花全开了,赛朵红云彩,多爱人,抬头呀,就在你脑瓜顶上!”她手指头顶上方。
抱小姐一抬头,脚没拿稳,没等叫出声,“噗通”一下,死死摔个硬屁股蹲儿。抱小姐皮薄肉少,屁股骨头撞在砖地那一声,叫人听得心里一揪。香莲惊慌叫道:“好好站着,没石子绊脚,怎么倒了!快快,桃儿珠儿,还不快扶起小姐!”滕三爷和众人都跑来搀抱不姐。抱小姐栽了面子,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不起来,谁也弄不动。
“我真该死,叫她摔了。怎么?她站不住吗?”香莲对滕三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