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六桥说:
“哪里飘忽,刚才大少奶奶在石头后边一场,您还品不出"淡"味儿来?淡雅淡远淡泊淡漠,疏淡清淡旷淡淡淡,不是把"淡"字用绝了吗?”
这山西人听得有点发傻,拱拱手说:“乔六爷不愧是天津卫大才子,张嘴全是整套的。好,我这儿也说一个,叫做"金莲四景",不知佟大爷听过没有?”他避开满肚子墨汁的乔六桥,扭脸问佟忍安。还没忘了老对手。
“说说看。”佟忍安说,“我听着。”
“缠足,濯[zhuó]足,制履,试履。怎么样?哈哈!”吕显卿嘴咧得露黄牙。
在座的见他出手不高,没人拉茬。只有造假的牛凤章连连点头说:“不错不错!”佟忍安连应付一下的笑脸也没给。他瞧一眼香莲,香莲对这山西人也满是瞧不上的神气。华琳的眼珠子狠命往上抬,都没黑色了,更瞧不上。牛凤章见了,逗他说:
“华七爷,别费劲琢磨了,您也说个绝的,震震咱耳朵!”
华琳淡淡笑笑,斜着眼神说:
“绝顶金莲,只有一字诀,曰:空!”众莲癖听了大眼对小眼,不知怎么评论这话的是非。
牛凤章把嘴里正嚼着的铁雀骨头往地上一啐,摆手说:
“不懂不懂!你专拿别人不懂的唬弄人。空无一有叫嘛金莲?没脚丫子啦?该罚,罚他!”
没料到香莲忽然说话:
“我喜欢这"空"字!”
话说罢,众莲癖更是发傻,胡涂,难解费解不解无法可解。佟忍安那里也发怔,真赛这里边藏着什么极深的学问,没人再敢插嘴。
陆达夫哈哈笑道:
“我可不空,说得都是实在的。我这叫"金莲三上三中三下三底。"你们听好了,三上为掌上、肩上、秋千上,三中为醉中、睡中、雪中,三下为帘下、屏下、篱下,三底为裙底、被底、身底......”
乔六桥一推陆达夫肩膀,笑嘻嘻说:
“陆四爷你这瞒别人瞒不了我。前边三个三──三上三中三下,是人家方绚的话,有书可查。后边那三底一准是你加的。为嘛?陆四爷向例不吃素,全是荤的!”
陆达夫大笑狂笑,笑得脑袋仰到椅子靠背后边去。
轮到佟忍安,本来他开口就说了,莫名其妙闷住口。事后才知,他是给华琳一个“空”字压住了,这是后话。眼下,佟忍安只说:“我无话可说,该罚。”一扬脖,把眼前的酒倒进肚里,随后说,“又该换个玩法,也换换兴致!”
众莲癖知道小脚学问难不到佟忍安,只当他不愿胡扯这些不高不低的话。谁也不勉强他。乔六桥说:
“还是我六爷给你们出个词儿吧──咱玩行酒令,怎么样?规矩是,大伙都得围着小脚说,不准扯别的。就按"江南好"牌子,改名叫"金莲好",每人一阙,高低不论,合仄押韵就成。咱说好,先打我这儿开始,沿桌子往左转,一个挨一个,谁说不出就罚谁!”
这一来,众莲癖兴趣又提到脑袋顶上。都夸乔六桥这主意更好玩更风雅更尽兴。牛凤章忙把几块坛子肉扒进肚子里,垫底儿,怕挨罚顶不住酒劲儿。
“金莲好!”乔六桥真是才子,张口就出句子,“裙底斗春风,钿尺量来三寸小,袅袅依依雪中行,款步试双红。”
“好!”众莲癖齐声叫好。乔六桥“嗒”手指一弹牛凤章脑袋就说,“别塞了,该你啦!”
“我学佟大爷刚才那样,喝一杯认罚算了!”牛凤章说。
“不行,你能跟佟大爷比?佟大爷人家是天津卫一绝,你这牛头哪儿绝?你要认罚,得喝一壶。”乔六桥说。
众人齐声喊“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