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学生!”他哭着说,“老师遭了大难,不然也不会求你。你就权当施舍一个叫花子吧!帮帮老师度过这一关!”
他说着说着,竟不由自主地跪下去。马鸿星慌忙把他架起来。
马说:“老师,学生不便问您的个人生活问题。但看您的情景,确实非同一般。我送您二百元,您先去买身衣服、理理发、洗洗澡、换换眼镜片,以后的事,咱们慢慢想办法。”
物理教师把那二百元钱紧紧地攥在手里,像攥着通向幸福大门的钥匙。他越过了一家商店又一家商店。并没有什么人胆敢把他拒之于店门之外,但他感到每一座富丽堂皇的商店大门,都像一座敞口的坟墓,他不愿意进坟墓,于是他在大街上徘徊。在某个行人稀少的时刻,他听到那些金黄色的白杨落叶在飘落过程中与空气摩擦、在落地时与地面碰撞、在地面上散发残存的水分时发出的音响。这又是一首缭绕不绝的金黄色音乐。他并不是矫揉造作地玩弄“自由联想”,而是情真意切地、想回避又回避不了地联想到了白杨树开花季节,那几乎决定了他一生命运的辛辣气味。
他不忍心践踏那些静静地躺在水泥路面上的金黄落叶,但又必须践踏那些金黄落叶,因为他不可能搬着脚行走,也无法选择道路。
在河边的白杨林里,金黄色的音乐像埃及的金字塔一样辉煌壮丽。金黄色的阳光从枝叶稀疏的树冠里直射下来,照耀着遍地的金黄。
一群脖子上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把他拦截住了。
你看到他们高举着一面面纸糊的大旗,那些旗子一面上用彩笔画着一个戴着大眼镜、高鼻梁上有一道伤疤的男人头像(头像被一个黑圆圈包围着),一面上写着:
为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中年中学教师募捐。
一个领头的孩子递给你一张粉红色的油印传单,传单上印着黑体仿宋大字:
公民:
你有同情心吗?
你有怜悯心吗?
你知道我市中年中学教师的困境吗?
他们累死在讲台上!
他们吊死在教室里!
你有准备考大学的子女吗?
你有读中学的经历吗?
请为他们解开您的钱包——
一万元不嫌多;
一分钱不嫌少。
你抬起头来看着这些在金黄阳光照耀下的、像盛开的葵花一样可爱的孩子脸,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水。你听到他们在齐声喊叫:
“老爷爷,请解开钱包!”
你张开了紧紧攥着的手,把那卷被汗水浸湿的人民币,投进了红纸扎成的募捐箱的黑洞洞的大口。
少先队员们齐声欢呼起来。
一个小姑娘把一朵纸扎的大红花挂在你的胸前。纸花上贴着纸飘带,飘带上用白粉笔写着:捐款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