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幽静的伦敦街道上行走着,谁也不说话,影子拉得长长的。两旁的房屋静静地站在街树后面。枝叶的间隙里透出一缕昏黄的灯光。风,轻轻地将丢弃在路边的废报纸吹扬起来,在寂寞的长长的路面上飘飞……
他俩像是狄更斯笔下的人物,行走在那怪诞而又充满温情的小说里。
到路口,徽音停住脚步,向志摩无言地伸出手。
志摩握住那冰凉的小手,久久没有放开。
"不要我送你回去吗?还有一段路呢。"
"我想一个人走走。"
他忽然看见她眼中闪着泪光。
"徽徽,你还没有从《夜莺曲》里解脱出来?"
"徐兄,告诉我,美,为什么总是给我带来忧郁?"徽音仰起了脸。
"那是因为我们总是沉浮在尘世里,偶而将头伸到云端里呼吸几口清新空气,却又不能真正脱离凡间,全身就感到不调和,因而更为惆怅了。"
"每当面对着真正的美,我就感到对生命的失望。精神的峰峦如此高耸,凭我们的心力是无法攀登的,我又多么向往站在那,绝顶远眺人类智慧的壮景啊!"
"是的,美是我们追求和需要的,但又正是我们生命和生活里所缺少的。"
"只有在可遇不可求的刹那,美才会显现它的真身,"徽音定定地凝视着志摩的眼睛,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怀在她的双眸里闪动,"在这瞬间,我们的灵魂也就进入了另一个灵魂……"
她没有把话说完,就突然抽回自己的手,朝黑幽幽的路的尽头疾步远去。
志摩独自站在街头,看着月光下苍白的路像一条长河,在寂寞地流逝。今晚,徽徽特别激动,他有点困惑。可是,在困惑中,他又似乎看见了她心灵上的一种变化。
他叹了一口气,不免有点沮丧。
回到家里,幼仪还没有入睡,躺在床上翻阅一本她从中国带来的"本衙藏版本"《红楼梦》。这部书她百看不厌。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点哀怨,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志摩想说什么,终于也没有说。
躺在床上,志摩想了很多。他突然感到自己是多么的不幸。
看看身边熟睡的幼仪,感到她也是多么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