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剑桥吧!Cambridge,多悦耳的名字!拜伦的母校呵!那是个出诗人的地方!"徽音伸出双臂,像朗诵似地高呼。
"好!去剑桥!去剑桥!Cahanbridge!拜伦的母校!"志摩手舞足蹈,长袍的下摆飘拂起来,活像一个第一次见到耶路撒冷圣殿尖顶的基督教徒。
他向徽音望去。她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彩,还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召唤力。
志摩的眼睛湿润了。
徽音轻轻跳下窗台,在钢琴前坐下,弹起了瓦格纳的乐曲《雾国的指环》。琴声轻轻的,柔柔的,在他们三人的谈话声里荡漾着。
直到谈话结束,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狄更生和志摩告辞了。林氏父女送到门口。徽音乘父亲和狄更生握手时,很快地悄声对志摩说:"星期三晚上六时,在诗籍铺等我。"
没等志摩答话,她向狄更生行了个屈膝礼,就径直走进去了。
(十)
诗籍铺在大英博物馆附近的一条小街上,是诗人赫洛德孟罗一九一二年创设的。每星期三晚上六点,铺子里举办诵诗集会,入场券六便士,有知名的不知名的诗人以及诗歌爱好者相聚在楼上朗诵古典诗歌或是自己写的新作。
公楼的面积不大,只能容纳四五十张座椅,但它的屋顶却很高,深色的雕花护墙木板一直伸向悬挂着一盏坏了的玻璃吊灯的尖顶。四壁挂着许多油画,像是上一世纪的作品,有的很大,有的极小,画板都相当讲究,虽然它们都已旧了。拖地的黑绒窗帘这得严严的,把街上的一切声响都摈隔在户外。屋子中间有一张低矮的大桌子,桌上只有一盏铜制烛灯,独自发出幽微的光亮,使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古雅、静穆的气氛之中。
志摩随着徽音一跨进这个屋子,他的心立刻被这种诗意的气氛镇摄住了。他真想合掌跪下,唱一曲赞美的颂辞,感激这个使他的心灵进入最适合于它的圣殿的所在,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他又立刻感到挟着本厚厚的大书,走进窗明几净的课堂,去听那些经济学教授讲述地租、利润、利息、劳动价值论,是多么的滑稽和不幸。
他俩坐在两只高背旧椅子上。
还有人不断进来。找不到座位的,就靠墙站着。
一个老人,一手握着烟斗,从自己的椅子上起立,走到桌前,翻开一本厚厚的烫金皮面大书。
他长时间地静立,低垂着头。
突然,他扬起头。一串低沉而浑厚的声音从他的胸膛里冲决出来:
他抬起忧郁的双眼,环视周遭,
咬噬着他的是莫大的隐愁和烦恼,
难消的憎恨交织着不甘屈服的倔傲;
霎时间,他竭尽那穿透一切的目力,
望断浩渺的洪荒,但闻悲风呼号,
把他切团园住的是幽森可怖的地牢,
如有洪炉烈火,却不见熊熊卷舔的火苗,
混沌一片,唯有悲苦的惨象和绝望的哀嚎,
那儿没有宁溢的和平与安详的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