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到家未及几天,一封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寄来的航空信尾随而到。志摩注视着信封上的娟秀、熟悉而又亲切的字迹,心头不禁又怦然而动。
请接受我来迟了的但却是由衷的祝贺,祈愿你与小曼恩恩爱爱白首偕老。我未能有缘参加你们的婚礼,但完全可以想象出你当时的快乐、兴奋、神采飞扬的样子;你做新郎一定像你写诗一样浑身浸透了灵感,使得婚礼本身就宛如一部辉煌史诗中的一章。等我回国你一定得请我补吃喜酒。希望很快就见致电你们一张合影。。
你写的纪念父亲的文章已泣读,该如何感激你才好?老人家在你的文字里永生了,本来我想写一篇的,读了你的,我就不写了;还有谁能比你把痛悼的心情表述得更率真,更恰当,更深沉,更美丽呢?还要谢谢你在文章最后那么深切地关怀着我,我将永远记住你对我们父女的可贵真情。
最后,思成要我代他向你赔个礼。他说,从家信里知悉他父亲在你们婚礼上说了一些过于坦率的话,望你万勿介意。
最近有一位朋友回国,我托他带回一只目前美国非常流行的手提包给小曼,恳望笑纳。
祝你们幸福,幸福,幸福。
徽音
信写得委婉、恳切、得体。志摩惊叹她总是能事事表现出如此令人赞佩的聪颖和美丽的风度。
志摩与小曼恋爱;徽音尚在北京。无论在公开场合,或是单独见面中,她表现得都是那么自然周到,不让人有丝毫矫揉造作的感觉。
志摩又从头细读一遍后,把信纸叠好,放进信封,陷入了沉思。
一只手,在纸上写下一些文字,再把它放进信封,让它越过万水千山,跨过海疆国界,飞到另一个人手里。这文字是心灵里流出来的,它就会流进心灵里去。它是一把钥匙,可以开启尘封的记忆之门;它是一阵春风,可以吹绿一片感情的沃土;它是一声呼唤,可以催苏已经沉酣的积愫。其实志摩又何曾把徽音遗忘片刻?如果说小曼是一盏明灯,照亮了志摩的现实生活和人生的路途,那么徽音就是天宇上的一颗星辰,一直照亮着志摩的精神世界。人在生活里求取满足,在精神上寻觅服慰藉。小曼是近的,耳鬓厮磨,伸手可及;徽音是远的,然而她始终在你生命的进程中与你同步,给你以你永感欠缺的东西。当你偶而遁入孤寂的幽黯中时,只要举首向天,就可以看到她的存在,感受到她对你的不倦不懈的关注……
此刻,志摩对徽音产生的感激、敬重和思念之情,是难以言喻的。他从来没有认为徽音的离开他给他带来过不幸。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他俩的关系发生什么变化,无论各自的命运有了什么发展,她给予他的热与力始终如一。在精神里过滤、升华到达净界的东西是没有杂质、不会异化的。有了徽音的祝福,志摩对小曼的爱、与小曼的爱,就完美了,就更加圣洁了。
这几天静夜独思时所感到的一种期待,一种焦躁,一种缺铬感,不正是徽音的一声祝福吗?
小曼擎着一束不知从哪里采来的桂花枝,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见到志摩拿着一封信发呆,就笑着说:"谁来的信呀,让你这么出神?"
"是徽音给我们来的贺信,你看看吧。"
"是写给你的,我不看;是写给我们两人的,我就看。"
"当然,当然是写给两个人的。她还要我俩的合影呢。"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