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九一八事变发生了,于是男的组织学生军,女的组织救护队,整个的学校便自成立了一营,由军事训练教官担任营长,女体育教师担任救护队长。救护队里缺乏药品,绷带,扛人床之类,便由学生发动募捐,因为承德有这种能力,他就渐为学校方面所看重起来。
学生不论男女都穿上灰色的军装,灰色的帽。承德对于这点最不肯守规则,每天集合早操的时候,常发现他一个人还是穿着浅灰色西装,仍旧带上条花绸领带,这在五六百人的队伍里是很触目的,我深以为耻,但他自己却洋洋得意,军训教官曾告诫过他几次,到后来他总算勉强把灰布上装穿起来了,口袋上还插着几支派克钢笔之类,裤子仍旧穿咖啡色或常青色的,以表示与众不同。教官问起他时,他回答说是昨天操练时在场上沾着泥土了,现在交给洗染店在烫洗中,所以只好先穿这个,教官因学校在募捐筹款时常需他老子帮忙,也就不再多说了。
最后,他终于也背上三角皮带了,嘻皮笑脸的强要女同学们向他敬礼。
“小眉,瞧你的Fiance多坏!”一个女同学对我说。
“啊!是黄承德吗?他昨天把枪口对着我,说是要瞄准我的…确的……”另一个也接口上来,大概承德所要瞄准的是她不好意思说出来的部分,所以她的面孔倏地涨红了。
我听了垂头无语,心中像有无数利刃在猛戳着。从此我再也不多同别的女同学们谈话,只自埋首编辑《救国周刊》,因为我是学生会里的常务委员兼宣传部长,所以负责担任这项工作。
不久学校方面又发起救国募捐。承德有一次在路上遇见我,责难似的向我说道:“小眉,你怎么连一些慰劳品也不肯拿出来呀?我们全校同学若都像你这样的,成绩比赛起来不是要大大落后了吗?亏得我替他们撑撑场面,我已经…”不待他说完,我便冷笑一声答道:“我知道你已捐出许多钱,但是我们穷,我们只好对国家贡献我们的劳力。”承德急急分辨道:“谁又叫你自家挖腰包呢?你不好向亲戚朋友家里去募捐的吗?”我掉头径走不再理会他,心想:“你家便是我的亲戚,那末就请你多多替我们捐出些钱来吧。”
母亲似乎也料想到这种情形,有一天,她郑重地拿出四元钱来交给我说:“小眉,听说你们学校里大家都在募捐,我想把这四块钱去捐给他们了吧。”我摇头道:“不要的,妈,爱国并不一定要捐钱,我们出力宣传也可以的。”母亲说:“我也不是完全为了爱国才如此,我是恐怕你没有钱拿出去给他们,怪难为情的。何况承德也与你同校,他一定捐得很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