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句话也没说,一直用目光把眉进出门外。眉走路的样子让人看了发笑,她的腿伤还没有痊愈,膝关节还不能灵活弯曲。眉是拖着两条腿走路。
后来的日子里,眉每天都来看我。大部分时间里,我们都不说话,一直静静地望着窗外。眉坐在我脚下的床边,我嗅着从眉身体里散发出的那种熟悉的气味。
当我们望着窗外,望得两眼发酸时,我就扭过头,冲她说“我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
眉笑一笑说:“我也是,我背你时就有了这种感觉,要不然还不一定背你呢。”
眉说完这话时,调皮地皱了皱鼻子。
我也无声地笑了。
当我开始能下床活动时,在屋里呆不住,到外面走动时,我看见眉正用两轮车推着一个年轻的军人。那个军人眼睛瞎了,两眼戴着墨镜,双腿的裤管里也空空荡荡。那个年轻军人不是坐在轮椅里,而是被绑在轮椅上。
后来我知道,眉推着的那个军人就是著名特级战斗英雄林,某部的排长,是眉的男朋友。林不仅失去了双眼,双腿也被高位截掉了,林只剩下了一个生命。
眉推着林一点点地向我走来,眉的嘴角仍那么翘着。我远远望见眉,眉就一直冲我笑着。眉走到我的身边时冲我说:“这是林。”
林已经伸出了手,冲着我站立的反方向。我忙走过去,握了握林的手。林的脸色在墨镜的衬托下显得很苍白,林说:“你好。”
我说:“林,你好。”
林就笑了笑。我笑不出,去望眉,眉仍是那么笑模笑样的。
林是英雄,后来眉别无选择地和林结婚了。眉和林结婚满10年的时候,30岁的眉终于和林离婚,含泪告别祖国,单身一人去了澳大利亚。
这一切都是十几年以后的事了。
4
母亲自从随父亲去了新疆,身体从没有好过。
母亲从那次长春被困,忍饥挨饿,后来就留下了病根,时不时地出现胃痉挛,母亲饿时胃痉挛,吃多了时也痉挛。每次发病时,母亲先是疼得起不来床,趴在那里疼得满身是汗,然后是呕吐,把吃到胃里的东西又都吐出来。
时间长了,母亲便开始贫血,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加上到了新疆之后,水土不服,母亲就三天两头地生病。
父亲在外面劳累了一天,先是推车送粪,割麦子,后来当了农场战备的副总指挥,就更忙了,带领队伍操练演习。母亲怕父亲身体顶不住,就变着法地让父亲吃好。农场里每户按人头供应,每个月每人只有5斤白面是细稂,其余的都是玉米面。
父亲爱吃油饼,母亲就把一家3口人的细粮都给父亲做了油饼。每次吃饼时,母亲和姐姐嫒朝不吃,先让父亲吃。父亲吃完了,母亲才让姐姐,嫒朝不吃;母亲和姐姐嫒朝吃的是窝头。
父亲一身都是伤,还有十几块弹片一直在父亲的身体里埋藏着,每逢下雨阴天,父亲的身子就隐隐地发疼,坐立不安。这时,母亲就不声不响,帮父亲按摩,母亲按摩的技术是和娟学来的。娟后来成了父亲的保健护士,母亲便多次看见娟给父亲按摩。来到了新疆,母亲便承担起了给父亲按摩的任务。母亲身体不好,没有多少劲,每次按摩都气喘吁吁,汗水从蜡黄的脸上流下来,滴在父亲满是伤疤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