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三百人。”闯王笑着说。
“只给我三百人?”田见秀吃惊地睁大眼睛,含着微笑问。“你估计守寨的有多少乡勇?”
“我同捷轩估计了一下:原有住户加上四乡逃去的,寨里大约有四百户以上,平时寨中有三百名乡勇,守寨时家家男人都上寨,会有一千多人,倘若妇女儿童也上寨,那就更多了。”
“自成,你常读孙子兵法,有一句‘十则围之’①的话你大概忘啦。”田见秀拈着短胡子嘿嘿地笑了笑,又说:“你可有什么妙计?当然,对付这样的山寨,只可智取,不可强攻。”
①十则围之——语出《孙子谋攻篇》,意思是自己的兵力比敌人多十倍,才可以去包围敌人。
“你说得很是。当然只可智取。”自成暂时不把计策当着众人说出来,随即转向袁宗第,说:“汉举,你现在就带人出发。虽说剿匪必得杀人,可是能少杀就少杀,赶他们滚开就行。那些贼娃子,不是饿急也不会于这号买卖。事情很急,我不得不催你快走。等你把这个活儿干完,好腾出手来去帮助玉峰。”
一听说剿完土匪以后还派他去帮助田见秀进攻山寨,袁宗第十分高兴,站起来说:
“好,我现在就去点齐人马。”
“去吧,临出发前你再来一下。”
袁宗第走后,李自成命令李过赶快回去准备一下,连夜出发,往商县境内找黑虎星,一方面把剿灭附近土匪的原因对黑虎星说知,一方面请他在破张家寨这事上帮一把忙,井凑近李过的耳朵把要使用的计策简单告诉了他。李过笑着说:
“二爹这个计策黑虎星一定赞成,他同张家寨一向有血仇。”
“你现在就去准备,黄昏后出发。替我带点礼物去,就说我问候他那里全体兄弟。”
田见秀已经大体明白了闯王的计策,觉得心上稍微轻松了。等刘宗敏和李过走后,闯王又留住田见秀谈了一阵,把办法详细地研究一下,田见秀临走时,闯王一直把他送出村外,又同他并马走了一段路。最后,闯王望着他说:
“玉峰,咱们能不能在商洛山中住下去,老百姓能不能渡过年关,就看咱们能不能在年关前攻破一两个富裕的山寨,如今千斤重担放在你的肩上。万一不成功,咱们只好离汗这儿,一切打算都付之东流!”
听了这话,田见秀又感到自己的担子过于沉重,深怕辜负了闯王的托付,但又不好推辞,踌躇片刻,说道:
“这事干系重大,只怕我力个胜任,请一功和我同去怎样?”
“一功今天才回来,有许多事需要同他谈谈,我想让他在老营休息一天,赶快回到原处。倘若他在年关以前也能攻破一个寨子,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可是在细心周到上我不如一功,在临机应变上我不如补之。”
“你放心去吧,过几天我会悄悄地到你那里帮你一把,我曾考虑再三,认为只有你去合宜。你在咱们义军中是有名的忠厚长者,去同张家寨打交道他们会乐于跟你来往。再者,由你去主持攻寨,也可以少死一些无辜。”
田见秀不好再说话,怀着略微沉重的心情,向闯王拱拱手,策马而去。
第二天五更,田见秀率领着三百人马向张家寨方向出发,沿途剿匪,打跑了几个杆子,杀死了一些一贯奸掳烧杀的土匪,夺得了不少肉票①。他把这些肉票问了问,其中大半是没有什么钱的小户,都放他们回家,只把那些比较有家产的票子留下来,通知他们的亲属来赎,但名义上不叫做赎,叫做随便送点礼物为弟兄犒劳。对于夺得的几个花票,都严禁弟兄们侮辱,也通知亲属领回。五六天内,田见秀只在离张家寨十里到二十里远近转来转去剿匪,一面派人给张家寨的寨主张守业送信,说明他要替地方剿匪安民,决不动老百姓一草一木。只有一次,他派出几十个骑兵突然到了离张家寨五里以内,但那是因为他探听出有一小股刀客窝藏在一座树林中,他派人去把他们赶跑。
①肉票——土匪拉人的目的在换取钞票,故江湖上将被绑架勒索的人叫做“票”。常常为说话时音节諧和起见,加上一个名词语尾,便成“票子”。有时为着同钞票区别起见,变成一个复合名词,便成“肉票”。在票的语根上加一个女性语头,便成“花票”。
农民军派出袁宗第和田见秀两路剿匪,在商洛山中成为一件重大的新闻被人哄传。因为刀客们往往连穷百姓仅有的几升粮食、几只山羊,甚至连鸡、鸭都要抢去,弄得路断人稀,鸡犬不宁,所以大多数穷家小户对剿匪都很高兴。那些剿匪的义军还没有去到的地方,都等着义军快去;来向义军告状的、送消息的、反映各种情况的,每天不断。张家寨的人们对于田见秀的大名早已熟悉,并且知道他一贯行事都与别人不同,在“流贼”头领中有忠厚长者之称。起初接到田见秀的书子,张寨主还有疑心,置之不理,加紧守寨。几天之后,他们看见农民军确实是在剿匪安民,心中既感奇怪,又感欣慰,恰好在田见秀夺得的票子里边有几个人是张家寨的亲戚,这些人家近来也搬到寨中逃乱。还有一个花票就是寨中的姑娘,在婆家被土匪拉去,到了这时,寨主张守业不得不派人带着礼物,抬着猪、羊和烧酒,拿着他的大红帖子去拜见田见秀,帖子上按照当时士大夫阶层平辈交际的习惯,谦称“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