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通手下一位姓王的千总、管事官员,脚步轻轻地进来禀报,今晚平西伯行辕派人送来了三百两银子,赏赐随来的官兵和奴仆,都已经分散完了。
唐通心中很高兴,觉得吴三桂还是很讲交情的。王千总还要向他详细禀报时,他一摆手,不让王千总继续说下去,赶快问道:
“我原来吩咐你们在关宁明军中有老熟人、有亲戚的,可以找找他们,探听一点满洲人的消息,你们去了么?”
千总回答:“院门口警戒森严,谁也不能出去。”
“啊?不能出去?”
王千总低声说:“不知为什么这小院的门禁很严,我们的官兵不能出去,外边的官兵也不能进来。”
唐通吃惊地瞪大眼睛说道:“怪!怪!我同张大人是大顺皇上派遣来犒军和谕降的钦差大臣,我们的随从人员为何不能走出大门!?”
张若麒正从枕上抬起头来侧耳细听,听见唐通的声音提高,且带有怒意。他便起身披衣而出,悄悄问明了情况,随即向唐通和王千总摆摆手,悄声说道:
“不管守大门的武官是何用心,我们眼下身在吴营,只可处处忍耐,万不可以大顺钦使自居。明日吴平西与亲信文武以及地方士绅等会商之后,肯不肯降顺大顺,自然明白。倘若投降,万事大吉,我们也立了大功;否则,我们只求速速回京复命,犯不着在此地……”他不愿说出很不吉利的话,望一望唐通和王千总,不再说了。
唐通说:“好,我们先只管休息。是吉是凶,明天看吧!”
唐通与张若麒本来愉快的心情突然消失,转变成狐疑、震惊和失望。尽管他们一时不知道为什么有此变化,但实际情况却很可怕:他们和随来的官兵都被软禁了。
最近几天,吴三桂最关心的沈阳消息不再是清兵是否南下,而是要确知清兵何时南下,兵力多大,将从何处进入长城,何人统兵南下等等实际问题。大顺钦差的到来,使这些消息变得更加重要了。昨夜把唐、张两位钦差送至客馆之后,他也很快回到内宅。本想好好休息,却被这些事情搅着,辗转床榻,几乎彻夜未眠。所幸天明时分,一名探马从宁远驰回,把这些消息全都探听清楚了。
吴三桂为着对两位从北京来的犒军钦差表示特殊礼遇,今日仍将唐张二位请到平西伯行辕早餐。吴三桂和杨珅作陪,态度比昨夜最后的酒宴上更为亲切。昨夜就寝以前唐通的满腹疑虑和恼恨,忽然冰释,暗中责备自己不该小心眼儿。但他毕竟是个武人,饮下一杯热酒以后,趁着酒兴,望着吴三桂说道:
“月所仁兄,我们是松山战场上的患难之交,不管劝降成不成,朋友交情仍在。昨夜一时不明实情,我误以为你已经将我与张大人软禁,错怪仁兄大人了。”说毕,他自己哈哈大笑。
吴三桂心中明白,故意问道:“何出此言?”
“昨夜听我的随从说,自从住到客馆以后,门口警卫森严,一天不许他们出去拜访朋友,也不许别人进来看他们。他们说被软禁啦。”
吴三桂故作诧异神情,向杨珅间道:“这情况你可知道?”
杨珅含笑点头:“我知道。今日还得如此,以免有意外之事。”
“为什么?”
“我们关宁将士忠于大明,从来为我国关外屏障,矢忠不二。一提到流贼攻破北京,逼死帝后,痛心切齿。昨日两位钦差来到之后,关宁将士与地方忠义士民群情浮动,暗中议论打算杀死两位钦差。职将得到禀报,为了提防万一,职将立刻下令,对钦差大人居住的客馆加意戒备,里边的人不许出来,外边任何人不许进去,也不许走近大门。”
吴三桂说道:“你这样谨慎小心,自然很好,可是你为何不在下令前向我请示,下令后也不向我禀报?”
“钧座那样忙碌,像这样例行公事,何必打扰钧座?”
吴三桂点头,表示理解。“啊”了两声,随即向两位钦差笑着说道:
“杨副总兵虽然是为防万一,出于好意,作此戒备安排,理应受嘉奖。但他不该忙中粗心,连我也毫不知道,也没有告诉二位大人,致引起二位误会。”说毕,他哈哈大笑,又向杨珅问道:“今日还要严加戒备么?”
“谨禀伯爷和二位钦差大人,今日还得严加戒备,直到明日两位钦差启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