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通又问:“你既只有三万人马,敢凭着山海卫弹丸孤城,内缺粮草,外无援兵,必是确知满洲人快要南下,你才敢与李王对抗,你说我猜的对么?”
吴三桂心中一惊,暗说:“唐通也不简单!”他正要拿话敷衍,忽听院于里环佩叮咚,知道是陈夫人斟酒来了。
先进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从北京带来的、稍有姿色的丫头,后边进来的是容光照人的陈圆圆。在刹那之间,不但满室生辉,而且带进一阵芳香。除吴三桂面带笑容,坐着不动之外,两位贵宾和杨珅都赶快起身。唐通趁此时机,认真地观看陈圆圆,不期与陈圆圆的目光相遇,竟然心中一动,不敢多看,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带着羡慕的心情暗暗惊叹:
“乖乖,吴平西真有艳福!”
陈圆圆从丫环手中接过酒壶,先给唐通斟酒,同时含着温柔甜蜜的微笑,用所谓吴侬软语说道:
“愿唐大人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唐通的眼光落在陈圆圆的又白又嫩又小巧的手上,心中不觉叹道:“乖乖,这手是怎么长的!”也许是因为酒杯大满,也许是因为一时间心不在焉,唐通端在手中的酒杯晃动一下,一部分好酒洒在桌上,余下的他一饮而尽,无端地哈哈大笑。
陈圆圆接着给张若麒斟酒,说出同样祝愿的话。然后给杨珅斟酒,说出一个“请”字。最后才给她自己的丈夫斟酒。她给吴三桂斟酒时,不说一个字,只是从嘴角若有意若无意地绽开了一朵微笑,同时又向他传过来多情的秋波。
她不再说一句话,带着青春的容光、娴雅的风度、清淡的芬芳、啊娜的身影。环佩的叮咚声和甜甜的一丝微笑,从书房离开了。
唐通本来很关心满洲兵南下的消息,刚刚向吴三桂询问一句,正待回答,不料陈圆圆进来斟酒,将对话打断。陈圆圆走后,唐通的心思已乱,不再关心清兵的南下问题,对吴三桂举起酒杯笑着说:
“月所兄,你真有艳福,也真聪明,令愚弟羡杀!幸而你去年一得到如花似玉的陈夫人,马上将她带回宁远。倘若将她留在北京,纵然她能得免一死,也必会被刘宗敏抢去,霸占为妾。”
张若房间感到唐通说这话很不得体。他马上接着说道:
“此言差矣。目前,平西伯的令尊吴老将军,令堂祖夫人,以及在北京的全家三十余口,已为李王看管,成为人质。陈夫人虽是江南名媛,但是其重要地位怎能同父母相比,也不能同发妻曹夫人相比!”
唐通赶快说:“是,是。请恕我失言,失言。”
张若麒又说:“退一步说,倘若陈夫人被刘宗敏抢去,李王为要在北京登极,也一定早已将陈夫人盛为妆饰,用花轿鼓吹,送来山海!何待差你我携重金前来犒军!”
吴三桂怕唐通下不了台,需要赶快用话岔开,便向张若麒说道:“张大司马,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如何救我的父母不死于李贼之手?”
张若麒略微沉吟,向吴三桂说道:“我同唐将军来时,携带令尊老将军给你的家书一封,盛称李王德意,劝你投降。听说令尊的这封家书是出自牛丞相的手笔,至少是经过他亲自修改,足见李王对这封劝降书信的重视。我昨晚问你如何给令尊回信的事,你说两天以后再写回信,另外派专人送往北京。我并不傻。我心中明白,你不肯马上写好回书由我们带到北京,也是你知道了清兵快要大举南下的消息,不过是为了拖延李王兴兵前来的时间罢了。平西伯,你是不是这个用意?”
吴三桂有片刻沉默,望望杨珅。杨珅昨天从谈话中明白两位从北京来的钦差与李自成并不一心,他已经悄悄向吴三桂建议要利用两位钦差,反过来为我所用。他看见吴玉桂此刻想利用唐通和张若麒,但仍不敢向深处说话,他只好用眼色鼓励吴三桂胆大一点。吴三桂又向两位客人举杯敬酒,然后说道:
“常言道,对真人不说假话。据我看来,你们二位,虽然已经投降李王,但是还没有成为李王的真正心腹,李王也不肯把你们作为他自己的人。李王不是汉高祖和唐太宗那样的开国之主,他只信任陕西同乡,只相信从前老八队的旧人。后来跟随他的人物,那么只是他才进河南、艰苦创业时的两三个人。我明白这种实情,所以你们奉李王之命光临山海犒军,我在心中并不把你们二人看成是李王的人,只看你们是我的故人,在松山战役中的患难之交,曾经是风雨同舟。”他看看杨珅问道:“子玉,他们二位光临山海卫之前,我是不是对你这样说的?”
杨珅向贵宾们举杯敬酒,赶快说道:“我家伯爷所说的全是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