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玉泉说:“老朱你搞清楚了,这里也有我的孩子,而且是两个。跟谁划清界限?跟我们这些人划清界限就是革命啦?混账逻辑。就是要让他们来,看看运动搞成了什么。”
朱预道仍然抵制,说:“不行,这样太冒险了,我不能因为老张犯了精神病,我也跟着犯精神病。这简直是开玩笑。”
窦玉泉严肃地说:“这不是开玩笑,这是挽救同志。朱预道同志,我跟你说,你同意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我们反正是下台干部了,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是不同意,我也能把你拉下来,大家一起当反革命算球了。”
朱预道火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别忘了,我身上也有五处伤疤。我怕什么?”
窦玉泉冷笑:“可是你好了伤疤忘了疼。”
安雪梅和汪成华一看两个人吵了起来,赶快和稀泥。汪成华说:“算了算了,老朱也有他的难处,老窦你别坚持了,不要因为疯子疯话坏了大事。”
窦玉泉阴沉着脸说:“你们回避,我单独同朱副军长——朱代军长交涉。”
汪成华还想说什么,窦玉泉不耐烦了,摆摆手说:“你们到里屋去,我们谈工作。”
女人们都退出了。
僵持。对峙。
“老窦,你想怎么样?”
“无他,就是要借你的——也是我们的大礼堂。”
“非如此不可吗?”
“非如止匕不可。”
“你也神经了吗?”
“没有,我很清醒。我清醒地提醒你,对局势要有个正确的认识。山不转水转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朱,”窦玉泉站起身,背起手,踱了两圈,看着朱预道,“老朱,我们共事
三十多年了,今天我跟你掏心掏肺地说一句话吧。对于这场运动,你陷得太深了。这三十多年来,我参加过各种运动,挨过整,也整过人,人家整我有整对的,也有整错的。我整人家,也是有对有错。可是,运动不可能永远搞下去,过了今天,还
有明天。想当初,在凹凸山的时候,你和梁必达也是九死一生,可是你们活下来了,李文彬却死了。李文彬是怎么被俘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不知地不知,还是你知我知。老张疯了都知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今天高高在上,也许明天就一落千丈。凡事得把握个分寸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啊……”
这番话听得朱预道冷汗淋漓:“老窦……你……”
窦玉泉摆摆手,接着说了下去:“在对待同志的问题上,你是有不光彩的行为的……你别激动,我讲完了你可以驳斥。梁必达和陈墨涵被发配,张普景疯了,几个师长政委七零八落,这个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还在耀武扬威。你说,一起闹革命的那么多人,难道就只剩下你一个人是惟一的正确路线的代表?滑天下之大稽。喝口凉水冷静地想一想,这些人都倒了,你的江山能坐得稳吗?你是坐在火山口上哦同志哥。你就不怕明天又是一场新的运动,你就不怕梁必达东山再起?这绝不是没有可能。何必呢,与其跟江古碑搅在一起过这种众叛亲离提心吊胆的日子,还不如种田轻闲。当然,我不是说叫你撂挑子。这个大礼堂你今天借了,我拿我三十年斗争经验保证,惹不出祸。我把话说得浅薄一点吧,借,你是在大家最困难的时候做了一件最了不起的事,在张普景这里,在梁必达那里,在我们这些老同志面前,这件事是你的一笔积累。不借,你就是我们全体的敌人。我今天说
这些话,是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的,你可以把它整理出来交给江古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我——无所谓!”
朱预道的防线彻底崩溃了。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他想到了凹凸山的月亮,看见了一片血火硝烟,听见了夜半枪声。良久,他抬起头来,双眼迷离:“老窦,你安排吧,我……我尽最大的努力保护。”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