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是团长看不起俺团员啦!女孩子,女孩子就不行吗?刚才你还说不分男女老少……”
德强一手把又要叫嚷的德刚推到一边,站起来,脸更红了。自知被妹妹抓住理,可又不好认输,就大声朝秀子嚷道:
“你逞什么英雄?……反正人家不会要你。我可是团长,怎么也能行。不信,咱们比比谁劲大。”
秀子把脑后的小辫一甩,话已涌到嘴边:“真不害羞,人家已经不要你了,还说不要俺呢。”可被母亲制止了。嫚子见哥姐在吵嘴,就“妈妈”“妈妈”地叫起来,母亲抱着她,笑着说:
“怎么啦,你也不是老百姓了,也不跟妈走啦?”
“不,跟妈妈,跟你。”嫚子紧抱着母亲的脖子喃喃着。
“对啦,就是俺嫚听话,等大了俺闺女再去。”她又对德强说:
“行啦,别再吵吵啦。人家干部不答应你,来家向俺娘们发什么火呀?俺们有什么法子呢?哦,你姐呐?”
德强憋了一肚子气,秀子还在用手指摸脸腮羞他,加上母亲这一说,就没好气地回答:
“我不知道……”没说完,就委屈得掉眼泪了。
母亲轻轻拍一下秀子的头,瞅她一眼,把孩子给她抱着。
母亲的心被儿子的难过打动了,她走到他身边安慰说:
“德强,快把泪擦干!你弟、妹看着笑你啦。你这孩子,平常就是泪少,这时怎么就多啦?别哭啦,等过几年你长大了,再去还不是一样?”
德强抽搐着嘴唇,说:
“妈,等我长大了,还有鬼子打吗?那时鬼子早死光啦!”
这话可把母亲问住了:“真的,鬼子能待那末久吗?”她心里想。接着对儿子说:
“好吧,去包点干粮拿着。我去跟姜同志说说,一定叫你去。”
“妈,真的?!”
母亲注视着儿子还挂着泪珠的惊喜笑脸,她微微地可是断然地点了点头。
母亲走到南屋门口,被里面的说话声止住了脚。她没感到自己是站在及腿肚子深的雪地里,没理会那风雪掀扯着她的衣服,吹打她的脸,撕揪她的头发。
“……不,秀娟!你该好好想想。就算你能行,可是大娘谁照顾呢?这末多的孩子,她身子又不好,冰天雪地的,怎么能行呢?”这是姜永泉那低沉恳切的声音。在母亲听来,是那末亲切和动心。
“姜同志,你也该为俺想想,我是共产党员,能落后吗?不该拿枪杆子去打鬼子吗?”是娟子那激动的带点男音的声音。母亲听着心里一热一酸。
“这不算落后。打敌人不光是拿枪杆子,你可以帮助村里工作呀!”
“村里有德顺爷和玉秋、兰子他们就行了。姜同志,我不是不疼俺妈,她是需要帮忙。可是他们也可以照顾些呀!再说,还有俺大兄弟呢。”
沉默了一会,显然姜永泉有些被说动了:
“大娘她愿意不呢?”
“我想,她……”
“我愿意。去吧!”母亲一面说着走进门来。
母亲见女儿坐在炕沿上,低着头,手在抚弄着从肩上弯过来的那根又粗又黑又长的辫子上的红头绳。姜永泉在地上来回地溜达着,一只手习惯地撂起黑灰色的棉袍子,插在口袋里。
母亲的突然到来和果断的话语,使他们吃了一惊。姜永泉忙迎上去,很激动地说:
“大娘!”
娟子蓦地抬起头来,把辫子向身后一甩,一见母亲,不知怎的,象害羞又象受了委屈似的红了脸,她那双明媚黑亮的大眼睛,湿漉漉水汪汪的象两池澄清的沙底小湖。她趴在母亲的跟前,两臂搂着母亲的臂膀,急促地叫道:
“妈!你……”
母亲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对话,埋在雪里的双脚冻麻了,身上被风吹得没有一点热气了,头发象堆乱草,——这些她都没觉得。听着姜永泉对她体贴照顾的话,很是感激,而更使她兴奋的是自己的女儿是个共产党员。过去她是猜疑,现在明确了。就为这一点,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落在别人后头。但对他们担心她会阻止女儿的行动这一点,她心里很不好受,她想:“做妈妈的哪一点妨碍了你们呢?”她最生气别人不信任她,把她当成累赘。母亲想转回去,叫他们来求吧,但她马上收回了这种自尊心。她不忍使他们再为难下去,为她担心。她的母性的慈悲,对儿女无限的宽宥,加上她的好胜心,为儿子的请战,使她不再计较一切,就走进屋来,同时发出有力地回答。……
母亲用手轻轻地把女儿脸上的几缕乱发理到头上去,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