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他苍老了许多。那稠密的头发楂,掺杂上斑斑的白发。那双锐利精明的眼睛两旁,镶上更深密的皱纹。黑楂楂的胡子布满在两颊和下颚上。惟有他那魁伟的身材,依然笔直得象一株粗壮的树干,还是那样坚强有力。这一切表明,他经过多少次残酷的战斗,多少天艰苦的生活啊!
他那双脚,走遍昆仑山区;踏过东海岸的沙滩;跨过无数次胶济铁路;而曲折迂回在烟青、烟威公路的趟数,比一个孩子出出进进走过自己家门口的回数还要多。整个胶东半岛都有他和他的战士的脚印。他们走过的桥,真比普通人走过的路还要长!
这是条什么样的路呢?
是抗日的路,是战争的路。是目睹村庄在焚烧,人民在屠刀下死亡,孩子在硝烟里哭叫,女人在蹂躏下呼救,而冲杀复仇的路。是踏着战友的血迹,从烈士的坟墓旁向前走的路。是用枪打、刀杀、枪托子打、双手掐……敌人的尸骨堆成山,而又用刺刀挑开,继续向前走的路。是在满布荆棘乱石的崇山峻岭里开拓出来的一条平坦的道路!
这个身经百战千辛万苦的老战士,现在还是那末精神抖擞,脸上焕发出童颜的光彩。他宛如高山底下一股旺盛的泉水,永远不干涸,永远不休息,永远不疲倦,豪放地奔流着!
……
于司令员手中紧握一支红蓝铅笔,在四五双目光的注视下,他一面缓缓清晰地说着,一面在地图上移动着铅笔的位置。最后,他的笔画出的红线从几个地方环绕集中到一点——
道水城,重重地圈上一个红圈。
正在这时,特工科长领着一个人走进来,他行礼说:
“司令员,你叫的人找来了。”
于司令员抬起头,迅速地上下打量德强几眼,他真有些不认识他的警卫员了。
“报告司令员,冯德强奉命来到!”德强象军人一样,行着军礼,郑重报告道。
于司令员敏捷地迎上来,用力握住德强的手,愉快地说:
“啊,又见到你了!几年啦?好几年了。长得真不赖,比我高半个头。走,到西屋谈谈去!有事需要你喽!……”
到了西屋,于司令员拖过一条长凳坐下,把德强按坐在自己身旁,就象父亲对儿子那样。这使德强又激动又不自然。
“德强,妈妈好吗?”于司令员关怀地问道。
“谢谢首长,我妈很好,她比什么时候都高兴!”德强感激而愉快地回答。
“哦,这就好!”于司令员又和蔼地笑着问:“你怎么样,小伙子,工作好吗?”
“还好。”德强有点腼腆;又老实地说:“就是有些恋部队,地方工作真没有军队打仗痛快。我要求几次,就是不允许。老首长,你把我带上吧,我的腿早和好人的一样了!”
“好家伙,还是象匹烈性的小马。哈哈!”于司令员笑了几声,又认真地说:
“好好安心工作吧!前后方一样需要。等抗战胜利后,我们还要到城市去工作呢。光会拿枪不能拿笔也不行啊!”
于司令员站起来,镇定地踱了几步。德强立刻觉出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也忙站起来。
于司令员走过来按他坐下,口气加重地说:
“德强!你会知道叫你来是有事的。我们部队要打道水。”
“道水!”德强情不自禁地重复一遍。
“是啊!过几天就要拿下它来。”于司令员坚定地说,“道水是敌人最靠近我们根据地的据点,我们要把它先啃下来,为大反攻打开道路!”说到此他顿住,忽然问道:
“德强,你记得不记得陈政委牺牲后我说过什么话?”
“记得,你当时说,记下这笔账……对,就是鬼子大队长庞文那小子指挥的部队害的陈政委,他守的是道水。”德强兴奋地站起来,又急切地说:
“司令员,要给我的任务快说吧!我一定完成!”
“记的不错,就要给陈政委报仇了!你说得对,有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于司令员边徘徊边说。“这个据点很坚固,外面有壕沟、铁丝网,到处有地雷和暗器,暗火力点也很难摸清,我们硬攻是要受大损失的。所以决定进去一个便衣班,做好侦察,进行里应外合,象‘水浒’书上写的宋江打祝家庄那样。但是敌人戒备很严,一般人难以进去,侦察员试验几次都没能突进据点。所以要找个适当的关系才行。”他停立在德强跟前,问:
“你不是有个姨姨在那里吗?”
“是的。”德强很佩服于司令员的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