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懂?矛头对准走资派,这就是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实质。”范子愚说,“毛主席可真是想到我们革命群众的心窝里去了!”
这话说得那么激动,那么诚恳,那么动感情,赵大明听了心中一热,也就忘了深究范子愚的定义对不对了。
“第三个问题……”范子愚指着酒杯,“你喝酒吧!慢慢儿来,我今天不想睡觉了,现在这年头,革命积极性靠自己。来,喝!腊肠吃完了还有。”他举起杯一饮而尽,“第三个问题是我重点要跟你谈的问题。我在北京遇到一个地方造反派头头,看样子背景很深,显得很老练,一个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告诉我,造反要有后台。这个话不要公开去讲,咱们心里知道就行了。不光要有后台,还要有硬后台。聂元梓写出全国第一张革命大字报,你以为是她自己瞎碰的?不是,她有后台,早有消息说,她有人支持。这就是内幕,你懂吗?造反可不能光是咋咋唬唬,造反有造反的艺术。你说我们的后台找谁呢?”
“找陈政委?”赵大明试探地问。
“不,陈镜泉不行。刚才我们把他一斗,就知道八成啦!他拼命否认我们这里存在着反动路线,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他路线觉悟很低,他怎么可能支持我们造反呢?说不定他正好是刘少奇那边的人呢!”
赵大明听了吃一惊,心里知道的情况不敢说。
“你看彭司令员怎么样?”范子愚说,“我早就听人讲过,彭司令员有个外号叫炮兵司令,意思是说,他正派、耿直,喜欢放大炮,跟陈老总一样。这种人,一般都是没有大问题的。”
“对了!”邹燕兴奋地坐起来说,“大明你跟彭湘湘要好,你可以经常到司令员家里去,谁也不敢阻止你,你就当联络员吧!”
“不要你多嘴,你不保皇就行了。”范子愚训斥她说。
“你不让人家革命?假洋鬼子!”
“那还要看看你的实际行动。”
“革命人人有份,造反不分先后,你听见过没有?大明,他不许咱们造反,咱们自己成立战斗队,你当头头。”
赵大明觉得他们夫妻俩很有意思,忍不住笑了。
“他是要当头头的,”范子愚说,“可不是当你们的头头。大明,我告诉你一点形势,目前我们全团已经有百分之七十的人参加了我们这个组织。还有很多人提出了申请,我现在还要考虑考虑要不要他们参加。除了我们这个组织,别的都没有搞头,都是保皇的。”他转对邹燕说,“你想参加我照顾你一下。”
“谁要你照顾!”
“那你就别参加。”
“我去找另外几个头头去。”
“好了好了,你就让她参加吧!”赵大明打了个圆场。
“看在你的面子上,”范子愚说着转对邹燕,“你放心睡觉吧!”
邹燕仍旧不睡,干脆把棉衣穿上了。
“怎么样?你当一个头头。”范子愚对赵大明说,“你负责抓宣传工作,你笔头子硬。林副主席讲,枪杆子笔杆子,干革命就靠这两杆子。就请你发挥你那笔杆子的作用吧!现在这年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再就是,你还要担负一个特殊的、非常重要的、关系到造反派命运的联络工作。不要你联络别的,专门联络上头。你看怎么样?”
“干吧!大明,别犹豫了。”邹燕也鼓动他。
赵大明到这时才算是完全明白了,说了半天,目的是在最后一句话上,“专门联络上头”,原来如此!
“你表个态呀!”范子愚在催。
赵大明知道,目前自己的表情一定是很不自然的。忽然想起,他们在北京串联,难道关于彭司令员的事,连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吗?决定问问:
“老范,你们在北京有没有见到吴法宪司令员?”
“哦,见了。”范子愚激动地说,“我告诉你呀,咱们空军的吴司令员可真是叫人感动。我们在那里开过一次斗争会,主要是斗他,还有一些别的领导干部。其中吴司令员的态度最好,一再主动向台上的毛主席像请罪,叫他低头就低头,口口声声罪该万死,执行了反动路线,并一再请求革命群众教育他。他还说,无论什么时候需要批斗他,通知一声就行了,随喊随到。我们问他对斗争会有什么看法,他说,‘我完全支持同志们的革命行动。大家斗我是爱护我。’你看,多有水平!跟陈镜泉完全两样。我告诉你呀,”他凑近赵大明的耳朵神秘地说,“吴法宪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成员,绝对可靠。”
这句话等于是宣告:彭司令员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敌人。赵大明的头脑中轰的一声响,再也不能保持平静了,他需要马上离开,关上房门独自仔细地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