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高干招待所,七弯八拐来到校官宿舍区(因这里在未取销军衔以前住的都是校级军官,故名校官宿舍区,现在早就没有军衔了,校官宿舍区的名称还保留着)。经打听,找到了江部长的家,但他家里人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回家。
转念一想,大概邬中和刘絮云知道他的下落,便到门诊部宿舍去找邬中,不料邬中两口子一大早就锁上房门走了。刘絮云是不是在门诊部值班呢?邻居证实说,这个星期天没有她的值班任务。
这时,范子愚已经敏感到有一出新的阴谋戏剧正在背着他排演之中。为什么在这个星期天,那三个重要人物同时失踪了呢?当然也许是偶然的,各有各的事去了,但范子愚情愿不这样想。自从参与了巧妙地绑架彭其以来,他看人看事的眼光变了,对于阴暗面和阴暗角落不再是瞎子了,而且特别注意着那些地方。
他心里想着事,走路没有抬头,差点踩上前面一个人的脚后跟。抬头一看,“糟了!真是冤家路窄,他怎么回来了?”胡连生走路一摇一摆,像刚从马背上下来一样。他当了一回反革命,又当了一回疯子,重新在军营里出现,自然要引起人们注意,认识他的与他打个招呼,不认识的目送着他过去。有的问他怎么回来了,他答复说:“搞他不清,都是些阴谋诡计,娘卖X的!彭其找不到,陈镜泉也找不到,都搞阴谋去了。”范子愚不敢跟他碰面,旁边又没有岔路走,只得有意放慢脚步,想跟他把距离拉开一些。不知胡连生为了什么突然转身往回走。范子愚吃了一惊,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了。他担心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会当面骂他一顿,或者干脆动手打人。怎么办呢?也转过身来往回走?显得太怕他;迎面走上去?又怕发生不愉快的冲突。正在犹豫不决时,胡连生开口了,喊了一声:“革命家!”便擦身走了过去,并没有采取报复行动。范子愚既没有答应,也没有表示反感,非常难堪地假笑了一下,便各走各的路。走出去相当距离以后,范子愚回头望了一眼,心里在想:“这个人倒是一个好人,就是不突出政治,嘴巴讨厌,但心地善良,不搞阴谋诡计。”
“江醉章他们搞什么去了?又在策划什么阴谋?”他低头想着,身影倒映在大水塘平静的水面上,无力地移动着……
这一天,连海面都是比较平静的,海上餐厅那座船形的建筑在海水里投下相对稳定的影子。一阵哈哈大笑声从船头一个窗洞里传出来。
“哈哈哈……!小刘你真会讲话,你这张嘴呀,比这糖醋鱼还甜。”江醉章夹起一块糖醋鱼送进嘴里。
邬中在他侧面站起来,提起酒瓶给江醉章斟酒。刘絮云不喝酒也不吃菜,手上拿着一块果绿色的小手绢,斯斯文文在嘴角揩了一下,甜美地笑笑。他们三人都是穿的便衣,江醉章穿得很朴素,一件白府绸长袖衬衣,卷起了袖子,下面就是平常穿的蓝色布军裤;邬中的天蓝色的确良衬衣看来是头一次上身,那凡尔丁的灰色长裤则有点旧了;惟有刘絮云的穿着特别讲究,颜色并不以鲜艳见长,却以特殊的黑色丝绸小褂使她在水上餐厅的全部女顾客中突出来。那件小褂非常合身,长一分短一分都会使她的身段失色。有了这件小褂,下身的穿着可以随便了,哪怕是配一条打了补钉的破军裤,刘絮云仍是刘絮云,不跟别人一样。
“这可不是我说得好听,事实比我说的还好。”刘絮云赞美道,“要是把您跟陈政委调换一个位子,那我们这儿的面貌就会大不相同了,全军都会要鼓着眼睛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