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这辈子要是能和我妈抱头痛哭一场,也算前世烧了高香了!”另一个中年妇女用头上毛巾擦着眼泪说。
梁晴在哽哽咽咽地哭着,李麦一面用手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一面抚摸着她的头发,强颜作笑说:“晴,……咱不哭吧,咱娘儿俩不是见面了吗?……这不是作梦,这是真的。……你摸我的手,是热的。……”
梁晴果然抓住她的手摸着,可是哭得却更伤心了。
经过李麦的反复劝解,梁晴止住泪不哭了。李麦说:“走吧,咱回家吧,我已经见你徐大爷了。”
梁晴点点头,提起了篮子,李麦给她提着板凳。就在这时候,梁晴满脸泪花的头刚刚抬起,一丝幸福、纯洁而天真的微笑,立即出现在她的眼梢和嘴角上。
“海嫂,这就是你婆婆?”一个妇女问。
“嗯。”梁晴笑着回答。
“给你妈包顿饺子吃。”另一个妇女打趣说。
“嗯!……”梁晴满面春风地笑着对那个妇女陕陕眼。
李麦也笑着向那些妇女说:“谢谢您们!谢谢您们!您们对俺晴都费心照顾了。”
走在路上,梁晴忍不住地问:
“妈,就你一个人来了?”
李麦知道梁晴的心情。她说着:“就我一个人,来时,天亮把我送到了吕潭渡口。”她又对着梁晴的耳朵小声说:“他参加新四军了,还当上了个排长。现在你要见面,恐怕快不认识他了。五尺多高汉子,鼻子也……”
“我能认得出。妈,我能想出他变的样子。”她说着又站下来问:“妈!新四军不是共产党的军队吗?”
李麦向她摆了摆手小声说:“晴,咱到屋里再说。”
婆媳两个刚进到屋里,梁晴一把抓住自己头上梳的髻[jì]髻就往下解。李麦说:
“你干什么?”
“这多难看……”梁晴红着脸说。
李麦止住她说:“算了,别解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还是梳个髻好。管它结婚没结婚;只管把头盘起来,咱自家人知道就算了。”
梁晴又一次被感动了。她说着:“妈,你不知道,我已经盘过三回,解开三回了。初来时梳辫子,后来在车站卖洗脸水,把头盘上了。进打包厂时,人家只要姑娘不要媳妇,我又梳成辫子了;离开打包厂,我梳成髻;到毛毯厂时,我又梳成姑娘的辫子了。整天在变,就好像唱戏一样。”
李麦风趣地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接着她又叹着气说:“唉,还不是为了生活!过去那些老风俗,咱们穷人讲说不起了。”
梁晴和李麦已经七年没有见面了。就在这一刹那间,梁晴觉得婆婆对她的七年苦衷,完全理解了。她们不需要说什么话,也不需要作任何解释,她觉得自己这个婆婆心里清楚极了,清楚得像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