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驴!……”刘玉翠心疼地骂了他一句,自己也抽噎着哭了。
刘玉翠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她说:
“……你怎么一跑就没个踪影了?我叫老于找,叫馆子里的伙计找,哪里也找不到你这个人。我还亲自到洛河岸看了看,怕你跳河!你只管拔腿跑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藕断丝还连着哩,何况是个人呢!……”
她擦了擦眼泪,又说:“我想着你也太胆小,你就那么怕他?他敢把你怎么样?他敢杀人?他没有那个胆子。我要是没有十分把握,也不敢和你相好!兴他嫖窑子,也就兴我找男人,我不找他的事儿就便宜他了!”
四圈摇着头说:“你……你……别说了。反正我……我……一辈子不……不上那个门了。”
刘玉翠说:“你爱上不上。我给你闯的祸,我心里过意不去。刚才他们在台上踢你打你,我心里可难受了,就是一块土坷垃,也不能那样随便踢,好歹是我的一个人!……”
四圈问:“他……他……他们打我了?”
刘玉翠破涕为笑,打了他一拳头说:“傻子!还是老实得扎一针也不知道!两个人打你,我真想跑上去骂他们一顿,他们就会拿着老实人当鼓擂。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今天要不把他拱到台子下边,我还是找不到你。千里姻缘一线牵,人生无处不相逢!这也是天意。火神爷显灵了,故意叫我看看我的苦哥哥。我日后得给他烧几次香。”
四圈回忆着刚才在戏台上的经过,这才感到屁股上隐隐作痛。可能就是有人踢了他。
刘玉翠又问四圈:“你如今在哪儿住?”
四圈说:“‘大五条’家。一个老妓女,我从前和你说过。”
刘玉翠叹了口气说:“我就喜欢你这老实样子,对我没说过一句瞎话。咱们两个在一块,我什么都不避讳,什么都敢说,和他们那些人在一起,说一百句话里边难得有两句真话。哭也得装假,笑也得装假,什么都得装,连奶头都是假的!”她说着亲昵地抓住了四圈的手,舍不得丢开。
四圈说:“你该走了!”
刘玉翠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你日后打算怎么过?”
四圈说:“你……你别管我。沟……沟死沟……葬!路……路死路埋。”他用了《秦香莲》戏里的两句台词。
想不到这两句台词却产生了强烈的戏剧效果。刘玉翠又掉泪了。她摘掉两只金耳环塞给四圈说:
“四圈哥!我今天没有多带现钱,这副耳环你拿去到金店卖了,先换几个钱花着。‘大五条’那里,想必也困难。你先买两袋面给她。以后有困难,你到我的馆子里找账房老温,我跟他交代清楚。”
四圈接住耳环,看了她一眼,默默地问:
“你怎么走?”
“我雇个车!”刘玉翠说着,撑开阳伞遮住脸,出桥洞走了。
四圈一直尾随着她,远远看她坐到一辆黄包车上,伞像一面荷叶在风里摇摆着飞快地走了。四圈踮起脚看了看那个拉车的,拉车的是个年轻人,他重重地在自己头上捶了一拳,他第一次感到了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