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圈说:“是……是……可……可,可我总……总得找个活干。”
老皮想了想说:“要不你到吉庆里书寓当个茶房?新开的这些书寓,也都是逃荒过来的人。”
四圈摇着头说:“不……不……不干!打人我……我……我下不了手!”
老皮又想了想说:“听说从密县新来个戏班子,还有几个坤角,新近在民乐剧院唱梆子戏,每天晚上都雇人打旗,跑龙套喊‘哇——’,听说一天还能分块把钱哩!”
四圈说:“我……我这个……这个嘴,哪会唱……唱戏哩!”
老皮说:“不是叫你唱,是叫你当跑龙套!打着旗,在台子上边站着,你还不会?”她说罢,掀开帘子向东边邻居叫着,“孬蛋!孬蛋!你来一下!”
—个光着脊梁、留着分头、一只眼的小伙子走了过来。老皮问他:
“孬蛋!密县那个戏班里还要打旗的不要?”
孬蛋用一只眼看了一下四圈说:“要。今天就要。今天晚上唱《双刀劈杨梵》,用人多。”
四圈看着他一只眼,自己也放了心。他说:“我……我……我可是不……不懂戏啊!”孬蛋说:“我也不懂戏。不懂戏就走后头,你看人家前边的人咋走你就咋走,反正跑两天就熟了。”
下午,孬蛋领着四圈去民乐剧院,让班主看了看。班主打量了四圈的身架,点了点头说:“行,晚上来吧。”他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多好个个儿,要是扮了窦尔敦,多排场!”
四圈晚上给戏班上打旗跑龙套,白天给戏班伙房挑水,算是勉强混了口饭吃。他一辈子不爱看戏,也看不懂戏,近来看得多了,觉得这戏文里有无穷的奥妙。人家唱《铡美案》,秦香莲拦轿喊冤,唱到悲哀的地方,他竟然泪流满面。人家唱喜剧《老羊山搬兵》,他在一边张着嘴,瞪着眼,几乎要笑出声来。
因为他表情太丰富、个子又大又显眼,经常惹得台下观众指指点点,后来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旗杆”。每逢他一走出台口,下边总是“轰”地一声,一阵嘈杂,观众小声议论着:“大旗杆!大旗杆!”“这货又出来了!”
因为他太夺演员们的戏,便遭到了演员们的反对。他们说:“弄这么个人在台上哄笑话,这戏没法唱啦!”
班主无奈。只好把他叫到一边说:“四圈,你从前没有看过戏?”
四圈说:“没……没有……看过,也……也没看懂。”
班主说:“画匠不给神磕头,戏文上唱的都是假的呀!你就想流眼泪?”
四圈说:“我……我知道是……是……是假的。就是憋……憋……憋……不住!”
班主叹了口气说:“有你这样的人。四圈,看起来你吃不了这门艺饭。……”
四圈流着泪说:“我……我……我不想走。”
班主看他怪可怜的,人也老实,就说:“你帮着老齐吧。白天还挑水,夜里管管戏箱,把蟒、靠衣服晾晾叠上,帽盔收拾收拾,这点活你能干吧!”
四圈帮老齐管了几天戏箱,总觉得不太过瘾。舞台下那种万头攒动的刺激味道,使他很难忘怀,他仍然找机会想到前台去。他给这个演员倒茶,给那个演员端水,央求着他们给他个机会。
有一次,东关火神庙庙会要唱三天戏。按照往常的规矩,唱正戏的这一天上午,还要戏班唱三出“神戏”。这些“神戏”都是几分钟的小折子戏,走走过场,取个吉利。不过这些戏里必须有“神仙”,其中有一出戏是《敬德打虎》。按传统的迷信说法,敬德被封为“门神”,也算是一个神仙。扮敬德的是豫西有名的老演员,艺名叫“一声雷”。“一声雷”已经五十多岁了,专门演架子花脸。这天他对四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