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秋斋看他那神情,也不想和他纠缠,接过了钱说:“那就这样吧,我去给他办置去了,咱们后会有期。”
二
蓝五到了成阳以后,住在陈柱子的饭铺里。他和陈柱子、老白两口子的关系一直很好。第二天,他又去看了凤英和春义。大家多年没有见面,互相诉说了逃荒出来后的经历,心里都感到有些安慰。他们又说着各家的下落和消息。春义听说徐秋斋就在西安,恨不得马上就去西安见他一面。
蓝五在咸阳,有时在陈柱子的家里住几天,有时又被春义叫去住几天。他别的活不会干,只守着一副水桶替两家担水。老白希望他长住下去,几次拿出几十块钱给他,让他作个本钱,就在街上摆个纸烟摊儿,可是蓝五都推辞了。他说:“我这拙嘴笨舌,做生意不行。”
其实蓝五也不是完全不会做点小本生意,主要是他无心做。他还没有心思在这里安家立业,他的心还留在西安的延秋门巷。
离开雪梅以后,蓝五本想把雪梅这个形象从自己的脑子里抹掉,永远不去想她。可是到了威阳的这些天,雪梅的声音笑貌,却无时无刻不在他脑子里萦回……他想到那天夜里自己离开雪梅家后,第二天早上雪梅肯定要去看他,可是他走了,雪梅会怎样吃惊,又会怎样流泪……他好像都亲眼看到了。
有时候,他的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小小的莫名其妙的安慰,这是对一个人进行报复后的安慰。“当你的官太太吧!“去给他笑吧!”“我决不吃刷锅水!”他默默地想着这些话。可是又觉得心中非常怅惘,无限哀愁。他经常一个人跑到南关外,呆呆地独坐在渭河岸边,看着河岸树木上飘落下来的红叶、黄叶,随着清凌凌的流水向东逝去。他朦胧地感到这些流水中的落叶,很像他此时的心情。
人的思念有时候会产生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对事情的判断往往非常准确。不知道为什么,蓝五这两天忽然预感到雪梅要来咸阳。他每天看着咸阳街上的来往行人,特别是从车站方向过来的旅客,每一个青年妇女的背影,都像和雪梅有几分相似。每一个面孔都使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这天晚上,陈柱子的饭铺已经封了煤火,上了门。蓝五正在洗刷碗筷和桌子,忽然听见有个妇女的声音在叫门。她拍着木板门喊着:
“这里是陈柱子的饭铺吗?这是陈柱子家吗?”
是河南口音。蓝五听到这声音,就跑着去开门。他刚打开大门,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少女就扑了进来:“请问!这儿是陈柱子的家吗?……”话还没有说完,她已看清面前就是蓝五,就“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来的这个姑娘就是梁晴。
蓝五惊叫着:“晴!怎么啦?……出……出了什么事了?”
“雪梅……被人打死了,在沣河……”
像是一个晴天霹雳,蓝五惨叫了一声,跌倒在椅子上,他的眼前一下子全黑了,两条腿不知不觉地跪到了地上。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他被打懵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一滴泪也没有流出来。
当陈柱子问明雪梅被害的情由以后,蓝五连夜要到沣河岸去。梁晴一天跑了几十里路,脚上打了好几个血泡。她实在走不动了,老白要她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再同蓝五去认领尸体。可是蓝五执意不肯,他让梁晴休息,自己披了件破棉袄出东门走了。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