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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4  ★★★收藏章节〗〖手机版

孙楚庭拉着刘书经说:“你不就是为这八十块钱嘛?”刘书经说:“是啊,还有四石小麦,我不能人财两空啊!”

“我替她赎了!”孙楚庭说着,围看的人群中响起一片啧喷声。

雪梅这时才看清这个戴着金丝腿眼镜的人,吃惊和感激的心情驱使她向孙楚庭跪下来,她觉得她得救了,她从看过的戏曲和鼓书中,常常听到人到难处,往往会遇见“贵人”搭救,她大约也是遇到“贵人”了,不过这个人又不大像戏上那些“贵人”,他为什么老看自己……

孙楚庭在一个饭店里和刘书经办完了人契手续,刘书经解着雪梅身上的绳子对她说:

“我走了,从今以后,你再别提我刘家的一个字!”

“……”雪梅咬着牙没有吭声。不管怎么说,身上的绳子总算解开了,至于前途,是江是海也只好以后再说了。

早上,孙楚庭坐上包车到南院门去上班后,雪梅赶快打开箱子换衣服,她要去车站附近那些难民窝棚。她没有敢穿旗袍,也没有穿高跟皮鞋。她换了一身当时流行的海昌蓝布做的学生制服,她对着镜子淡淡地擦了点胭脂,却没有敢抹口红。

她对徐妈说:“我到王太太家去,有点事。”说着在箱子里抓了一叠钞票塞在口袋里,一路小跑着出了大门。

在延秋门胡同口叫了一辆黄包车,跳上车后,她看了看表,刚八点十分。

西安的初秋是爽朗的,湛蓝的天空像扫帚扫过一样,没有一丝云彩,从西边黄土高原上刮来的风,已经发出飒飒的声音,它悄悄染着路旁杨树的叶子,桐树的叶子。柳树依然浓绿成荫,千条万条低垂着,摆动着,好像在显示着她倔强的生命。

在抗日战争中,西安像雪梅自己一样,几乎每天都在赶着时髦,改换着服装、发型。街上的小汽车多起来了,夜里的霓虹灯把钟楼四周映照得五彩缤纷。服装店橱窗里第一次出现了穿着西服梳着飞机头的模特,冷饮店在门前挂的“冰”字旗上加上了英文。

靠近城墙的街道上开始出觋了工厂,有摇鼓风机的铁工厂,有木机改装的毛毯厂,大部分是制造军需产品,也有为这个人口骤增的城市服务的,最有代表性的是轧面条机和弹棉花机。

西安又像一个顽固的乡下老人,高大的青砖城墙,巍峨的钟楼、鼓楼和城楼,这是它结构的主体,不管在它身上换上什么胸章、领带,它还是一座中国古城。

雪梅来这里已经三年多了。自从在灵宝县金城旅馆那一个使她惊惧的夜晚之后,她成了孙楚庭的姨太太。抗日战争后,他们搬来西安,城市的纸醉金迷生恬,使她逐渐麻木起来,她学会了打麻将牌,学会到大菜馆里点菜。每逢她从开元寺经过,看到霓虹灯下站着的那些涂着口红的妓女时,她暗自感到优越。在端履门人市上,看到那些头上插着草标,被出卖的那些逃荒难民姑娘时,她又感觉到庆幸。每逢在这种心情时,她对孙楚庭是温柔的、体贴的,她让他恣意地享受着自己的青春,同时也打捞着她自己的青春。但是有时候她又是惆伥的,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自身的重量,像一丝幽魂,又像别人一个影子,从刘家那个鸟笼子飞出来以后,她并没有在天空自由飞翔,而是被装进另一个笼子!尽管这个笼子要比那个笼子华丽得多,但笼子还是笼子!

尽管现在是锦衣玉食,她对和蓝五共同出奔的那两个多月生活,仍然无限怀念,不管再接触多少男人,她总觉得她的身躯,她的灵魂是属于蓝五的,她虽然和蓝五在一块生活过两个多月,但她感觉上那一段却是一辈子。感情的火种只要没有变成灰烬,哪怕只剩一点火星,它仍然要燃起熊熊大火。

黄包车到了中正门,她下了车付了钱,四下张望起来。她后悔没有和蓝五讲清楚在什么地方等,她又想到自己这一身打扮,说不定蓝五会把她当成个男的。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脸上还带了个口罩。她刚去掉口罩时,从城门洞旁跑过来个人紧紧地把她的胳膊抓住。

她扭头一看是蓝五,忙问:“有地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