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长说“人您可以领走,不过盘查这案子的费用你要拿出来。”
刘书经说:“是的,皇帝老子也不能白用人,这我清楚,”他看了雪梅一跟,“咱们……到屋里说吧……”
刘书经到屋子里不知道和县警察局长咕哝了些什么,只见出来的时候,县警察局长的眼睛和嘴变成了三条横线。他说着:“不客气!不客气!”还拍了拍刘书经背上的灰尘。
她的那个表哥走到她跟前,故作威严地喊道:“走!”
“我不跟你们走!”雪梅大声喊着。
那个表哥挽着袖子又要来打耳光,刘书经走过来温存地说:“雪梅,回去,回咱家,回去不打你!你在这里算个啥名堂,跟我回去吧!”
刘书经劝着,雪梅眼中流出了泪,她开始挪动了脚步,她的眼中又出现了她屋子里那些箱子、柜子、盆架、镜架,还有那一张漆得发亮的顶子床。床围板上透花刻的那一只卧在松树下的小鹿,似乎又向她睁开了眼睛……
他们在大街上走着,这天正是县里逢双集日。卢氏县出产的山里红,一个山里红有核桃那么大,红里透紫,皮薄肉厚,街两旁摆的都是卖山里红的摊子,看去耀眼锃光,像鲜血染成一样。大约红的颜色给人有一种兴奋的感觉,雪梅感到又产生了勇气。就在这时候,她发现大街上丢着一只黑圆口旧布鞋!
她一下怔住了。这是蓝五前天被送到警察局时,挤掉的一只鞋!她顿时想起蓝五在监狱里赤着一只脚走路的样子,她又想起蓝五站在监狱木栏后的那张凄楚的脸,……她的心在怦怦地跳,她血管中的鲜血好像要迸射出来,她突然像一头野鹿一样,飞跑过去捡起地上那只鞋,撒开腿撞挤着人群向城外奔去……
待她清醒过来时,她又被绳子捆住了。
刘书经和他的外甥捺着雪梅使劲地往一辆架子车上缚,雪梅挣扎着,弹腾着,嘴里喊着:“我不走!我不跟你们走!……救人啊!救人啊!……”
赶集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没有一个人过来劝解,他们在旁边议论着:
“‘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人家骑来任人家打’!你有什么办法。”一个老头叹息着说。
“他们把这女人带不走!男‘拐带”还在监狱里。”一个客店掌柜见惯不惊地说着。
“怎么不打呀!十个耳光就把她的杨花水性打过来了!”一个大脑袋的屠户说。
“打过了。”又有人说。
…………
雪梅仍在嚎叫着,挣扎着,就在这个时候,孙楚庭从西头走过来了。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一身米黄色杭纺裤褂,手里拿着一支紫竹镶玉笛子,头上还戴着一顶全县仅见的一顶银灰色博士帽。
卢氏县的各商号都认识这个四十多岁阔绰的陕西人,他是国民党交通部潼关段缉私处长,来卢氏县已经半年。
他听到一个女人在呼叫,继而看到一头散乱的长发和一个修长苗条的身躯。他分开众人走进人群,挡住刘书经问:
“您怎么这么野蛮!光天化日之下,把一个人往车上捆。”
刘书经说:“她是我的儿媳妇!她是跟人私奔出来的!”
“你也不能这样来捆她呀!她为什么私奔,和你儿子打架了?”
“他儿子是个傻子!”雪梅大声哭喊着说。孙楚庭看了雪梅一眼,对刘书经说:“啊,要是这样,你更不能把她绑走!”
经孙楚庭这么一拦,看热闹的人都说起话来了,有的说:“老先生,算了吧,你把她的人绑回去,你把她的心绑不回去,她的心已经变了,她是个活人,你能整年捆住她?”也有的说:“捆绑不能作夫妻,你儿子要真的不傻不呆,你可以再娶一个。”
还有的附在他的耳朵上说:“老先生,你眼头活一点;这个陕西人是个大官,连县长都得巴结他!”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劝着,刘书经也没了主意,他拍着胸膛大声喊着说:“我花的是钱哪!为娶她我花了八十块现洋,四大石小麦!……”雪梅挣着绳子喊着说:
“我还你!我这一辈子就是当牛当马也要还你这笔账!我到你家时才十七岁,我那时不懂事!……”她说着又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