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麦说着扑簌簌的热泪像线条似地滚落下来,她接着说:
“在监狱门口,我去接他。我花了一块钱的开镣钱,那个看监的还不错,说你去搀他一下.我进了监狱门,看见他我就不敢认了。身子瘦的像麻杆似的,脸变成像刀条一样,三十多岁的人满脸胡子,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他扶着墙喘着气,监狱门口有个台阶,只半尺高,他却上不去!……”
李麦擦着眼泪忽然大声地说:“我把他背起来背出监狱!等到抬到家里,人一散劲,起不来床了。没有半个月,老头就屈死了,撇下我们娘仨走了。临咽气时,他脸朝里,不看我,嘴里说着:‘天亮他娘!这是咱的命,我服了!……’我说:‘不!……我不服!……’”
李麦说着像疯了似地站起来。她对着那湛蓝的夜空,对着那一弯镰刀似的月牙,对着那滔滔的黄河水,像是在询问,在呼号,在愤怒地控诉。……
一阵飒飒的夜风吹过,千万片苇叶,发出淅淅瑟瑟的声音。
月亮渐渐地浸沉在河面上了,她想用河水洗去她满脸的泪痕。
三
一阵欵乃的橹声,一条小船从芦苇里摇过来。
秦云飞喊着:“口令?”船上答着:“水红花!”李麦忙说:“是天亮回来了。”
天亮是昨天到寻母口葫芦湾一带去找梁晴等的下落。他把小船摇过来上了大船,秦云飞着急地询问着:“找到了没有?”
天亮说:“没有。”李麦问:“你到了葫芦湾了?”天亮说:“到了。我夜儿个天快明时就到了。日本人到那里只乱放了一阵枪,也没打死人。听说是难民们全都向西跑了。日本人走了以后,国民党一个什么兵站去把剩的粮食全弄走了。反正那里难民们是一个也没有了。”
李麦说:“你没有到附近村里问问,一个老头两个闺女,穿的什么衣掌,看人家看见没有?”
天亮说:“问了。都没注意。那天早上,附近村里老百姓也去弄粮食,都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