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跑想着:“这也得喊叫哩!喊叫就喊叫!面皮值几个钱一斤,只要他给钱!”
第二个雇驴的是个年轻媳妇,她刚喊一声“赶脚的大哥!”王跑就拿着鞭子跑过来大声喊着:“骑我的驴,骑我的驴,我的驴跑得可快!”他抢着把人家手里一个大包袱接在手里了,可是另外一个赶脚的,把驴已经牵过来,让那个妇女蹬着自己膝盖骑在驴上了。王跑无奈,把包袱还给人家。暗暗地骂了一句:“抢什么抢!抢孝帽子带!”
王跑领了教训,就把驴缰绳解开,挽在手上,省得耽误事,可是第三个雇客,他仍没有抢到。说也奇怪,自从把这三条驴雇走后,再不见有人雇驴了。王跑直盯盯地看着大路,见人就赶快去拦,可是人家都不骑驴。
王跑望了一会儿,把脖儿根都看疼了,还是没人雇驴。他想着:今天也没有听见黑老鸦叫,怎么这样晦气!头一天就不发市。他坐在柳树下,慢慢地睡着了。
“驴子!驴子!驴子雇吧?”一个粗嗓门喊醒了他。
说话的是个南方人,穿着一身纺绸裤褂,戴着一副墨色眼镜,还拿把伞。王跑听不懂他的话,只是摆手。那个人又吃力地说着:“到马牧集!到马牧集!”马牧集这三个字王跑听懂了,他才明白他是要骑驴到马牧集去。不过王跑打量着这个人足有一百六七十斤,他想他的毛驴驮粮食才驮一百五十斤,这么大个肉墩,怕驴吃不住。所以也不大感兴趣。
那个人又问着:“好多钞票?”
王跑只当是问他驴子是多少钱买的。他伸了三个指头,他的驴子是三十块钱买的。谁知道那个人掏出两块光洋塞在他手中说:“两块!两块!我要赶路!’’
王跑接住两块光洋,简直高兴疯了。马牧集离寻母口三十里地,最多要五角钱,他居然给了两块。
王跑也不嫌人家胖了,把他扶上驴,小鞭子一场,那驴就四蹄生风一样小跑起来。王跑在后边跑着跟着也不觉累,他路上一直在想:“天呀!这不跟拾钱一样嘛?”
到了马牧集,已经日头偏西。王跑在街上秤了一斤馒头,买了两碗开水大嚼大咽吃了个饱。又把驴喂了两和草,就赶着驴回寻母口。他本来不想再捎回头脚了。可是刚出马牧集不到半里地光景,只听见前边“叭”的一声,一辆自行车在前边停住了。王跑吓了一跳,他还只当是土匪截路放的枪,后来才发现是前边自行车内胎放炮了。
那辆自行车上带着五匹白猫牌蓝布,两捆棉纱,还有一箱“煮黑”。车子放炮后,那个骑车的人一步也走不得。他叹着气扳着后轮子看着,弄得满头大汗,也没有办法。
王跑赶着驴走过来,他忙打着招呼说:“大哥,捎个脚吧!”王跑说:“不想捎了,我这驴太累了。”那人说:“大哥,咱们都是常在外边跑的人嘛,你放空回去,不是空回去嘛!我多给你点脚钱。”王跑想着:这财神爷怎么今儿个光找我的门!他问:“你给多少钱?”那人说:“六毛!”王跑赶着驴扬长去了。那人喊着说:“你要多少钱嘛?”王跑说:“你推着走吧!我不捎!”那人又说:“你到底要多少钱?”王跑说:“一块二!”那人说:“真敢坑人哪!”他抬起头前后看了看,太阳已经西沉_了,路上的行人也稀少了,又找不到另一个赶脚的。他只好喊着:“大哥!大哥!你回来!”王跑也喊着说:“你说清给多少钱?少了我可不去!”那人说:“就给你一块二。”
价钱讲定之后,王跑把驴赶了回来,把布匹、棉纱放在驴子身上驮着。那一箱颜料,他用绳子捆住,自己背在背上,他还是心疼自己的驴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着,那个人唉声叹气,不住声地喊着倒霉。王跑心里想:“他大约是多花了脚钱不高兴,我得让他高兴高兴。”他对那人说:“今儿个你碰上我这个赶驴的,算你有运气!”那人说:“为什么?”王跑说:“这几天路上可紧了,昨天黄昏时候,还有土匪截路!”那人说:“是么?”王跑说:“你今天跟我一块走不用怕,他有三两个人到不了我跟前!我会拳。”那个人不叫他大哥却改叫他大叔了:“大叔,你会什么拳?”王跑说:“我会少林拳。”那人给了他一支烟说:“反正有两个人结伴走就好得多。”
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倒也不觉得孤单,到了寻母口时,河上已经是一片灯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