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没有靠住码头,脚行的脚伕们没法卸烟叶,船行和脚行的人就吵起架来。
脚行的人骂着:“连个码头都靠不上,要眼出气哩?还玩船哩,回家抱小孩吧!”撑船的也骂着:“见过世事没有啊?这河水一天七十二变,有本事你们谁来试试!怎么,想拿我们的胳膊替你们的腿哩!就这卸吧!”
两家正吵着,后边又撑过来一条棉花船,也没靠上码头,搁浅在南边了。两条船没靠上码头,河岸上乱得像一窝蜂,他们正吵得不可开交,天亮走过来了。他说:“爷们!我说都别吵了,我给你们撑一船怎么样?”大伙看他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孩子,衣服又穿得褴褛,有人就讽刺着说:“该去哪儿要饭去哪儿要饭吧!这儿不是闲磕牙的地方。”天亮却大着胆说:“行不行大伙看嘛!要是靠不上码头,一船货我自己扛,不收一文钱!”
大家看他说得那么自信,有人就说:“有艺不在年高,叫他试试呗!”可是还有人不服气:“听他的!一个毛孩子!火车不是人推的,牛皮不是人吹的!”
正说着,又一条装着棉花的船,已经到了河中心向这里驶来。天亮指着说:“我就把这条船撑过来吧!”说罢把破小褂一扔,纵身跳下水,游向河中心了。
天亮这一下水,船上原来的几个艄公就暗喑议论起来了。他们说:“这小家伙泅水路数不一样,兴许还真有把棕刷。”
天亮游到河中心,扒上了船,和艄公说明来由,那几个艄公正犯愁,怕自己也靠不上码头,就把篙交给了他。天亮接住篙,叫船北边那个使篙的停止撑,自己用一条篙猛地向河心点了三篙,把船向上水推了一丈多远,接着只走南船边,一篙接一篙地撑着,看来他也没有用多大力气。那条大船不偏不倚正靠在码头上。
河岸上响起了一片掌声。三条船上的艄公们都围过来把他往饭店里拉。天亮执意不去。他们就把他请到河堤上一个茶棚下聊起来。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艄公先递了根烟说:“小师傅从哪条河上来的?”天亮笑着说:“我是个吹牛腿的。”那个艄公说:“小师傅别见怪,刚才孩子们有眼无珠,七嘴八舌头说两句难听话,您权当大风刮跑了。小师傅要缺什么你就说。不过这武艺你非教教不行。”
天亮说:“你们原来都是跑这条贾鲁河的吧?”艄公们说:“是啊!我们都是跑周口、界首这一段。”天亮说:“贾鲁河半流半不流,是个平稳水,如今流的是黄河水。黄河水性比贾鲁河水要暴的多!从西岸一起锚就得篙走南边,只要把船让到上水大流,一点力气不用费就靠上码头了。”天亮说着,大家无不佩服。天亮又和他们说了一会儿黄河的四季水性,后来说:“师傅们在吧!我还得赶快回去,俺娘还等着我给她要饭哩!”众艄公一听,忙拉住他说:“你怎么不早说。既然你还没有个活干,就来咱这船上。几条船由你挑。”
晌午,他们留下天亮在饭铺里吃了顿饭。下午,天亮又帮他们撑了一趟船,答应明天把行李搬来。
三
这天上午,王跑赶着自己的小黑毛驴,来到寻母口东大路上时,那里柳树下已经拴着三条赶脚的驴了。
这条大路是通往开封的官马大道,有几段还流着黄河水,汽车不通,马车也不通,所有的交通运输工具,就是自行车和毛驴。
一吃罢早饭,路上的自行车就拧成绳了。有东来的,有西往的,车铃叮玲玲响着,王跑的驴子没见过这自行车,吓得尥了两个蹶子,王跑骂着:“娘那!那是洋车,你怕啥哩!它能咬你一口?没出息的东西!就这你还想吃香喝辣的?哼!”王跑在“教训”着自己的驴子,驴子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又过来几帮自行车,它也不尥蹶子了。
就在王跑骂驴时候,头一宗生意叫一个年轻娃子抢跑了。雇驴的是老头,他还没有喊一声“赶脚的!”那个娃子就牵着驴跑过去喊着:“骑我这个驴!骑我这个驴!我这驴可稳当。”说着连搀带扶地把那个老头扶上了驴背。